他？　　几乎是一刹的，琼珠感觉自己的脸紧绷得做不出任何一个表情来。　　“你知道的，他有恩于我。”好半天，她才从嗓子眼儿里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极其小心翼翼。　　冷牙目光平视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里平静得近乎不见情绪。“算上这次，本王欠你两条性命。”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他淡淡开口，还是那般听不出什么，却又暗示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气势。　　琼珠怔着，略微震惊又带着几分恐惧的眸子里像是迅速经历了一场浩劫，复杂而凌乱。“诶，这世上哪有奴婢向主人讨命的道理，反正我都是捡来的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了。”可突然，她动作甚是潇洒的一挥手臂，大气不拘的打着哈哈，只是尴尬的笑脸背后，掩不住眼底那汹涌而出的落寞与哀伤。　　养育之恩，她弃之何故？又要置于何地？　　两条人命，她区区一草芥之命又如何背负得起？　　“若有来世，本王一定会在阎王面前讨你做个亲妹妹。”冷牙无比郑重的说。不是为了眼下说服她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的一句过场话，而是他的心意。其实他早已把她当作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待，否则也不会一直纵容她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目无尊卑。　　琼珠看着他，眼眶里隐隐闪动着水光，却生硬的牵扯起嘴角，那模样惹人怜惜。“这辈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说，极力平衡着开始颤咽的声音，慢慢站起来。“我说过，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所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虽然她平日里的性子是猖狂了些，就连云悠也责怪过她两回，说她不应该在冷牙面前也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毕竟他是王爷。　　不过纵使嘴上咋呼，但扪心自问，她确确实实从来没有忤逆过这个王爷的一次吩咐。若实在要计较，那唯一的一次，就是叶云悠最初嫁过来的时候，他百般挑剔不喜欢，她却觉得这个女子是全天底下最适合他的王妃。　　不过后来也证明，她确实没看走眼。　　……　　云悠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却隐约感觉到脸上拂过一抹温热的气息，暖暖，柔柔的。　　她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却意外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近在眼前，便禁不住心里开心，慵懒的嘴角很自然的勾起笑意，轻轻唤道。“王爷。”真好，虽然这几日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是好歹在梦里遇见他了。　　这么近的距离，几近真实，让她的思念又深了。　　“恩。”梦里的他也轻轻应道，仅是这一声，云悠便感觉到了他那久违的温柔。　　“身子不舒服吗？”他问道。淡淡清香的鼻息扑面，他的声音早已深深融化进了云悠的心坎儿。　　她摇头，却突然一阵鼻酸，按捺住伴随而来的哭意，说。“臣妾很好，只是有些困倦罢了。”对于他体贴的询问，许久未得他关心的云悠顿时受宠若惊，甚至是欣喜若狂。　　她依然半眯缝着眼，只怕再睁大一点，这场身临镜花水月中的他就会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是梦，哪怕不真实，哪怕醒来以后又要面对那张冰冷无情的容颜，她也要自欺欺人的留住这一刻短暂的温存。　　“臣妾已经睡了很久吗？”她小心翼翼问道，是真的不晓得自己睡了多少时候。　　“不久。你再多睡一会儿，待会儿本王叫你。”他说，语气宠溺温软。　　云悠赶紧摇头，眉心微皱，第一次有些撒娇又哀求的对他说。“臣妾不困，王爷不要走。”　　她本是想睁开眸子，怎奈一面担心会坏了这场梦境而害他消失，一面眼皮又确实重得抬不起来。　　此刻她心里直着急，因为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冷牙的声音，已经对自己造成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是不管他说了什么样的话，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异常安心。　　所以尽管脑袋里还是昏沉沉的，加之在他熟悉的气息熏染下，她确实又觉得困了，但就是不敢闭眼。　　“本王不走。”他一声轻笑，安抚道。可听在云悠耳中却成了诓骗和敷衍，心下更急了。　　她不惜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臣妾真的不困。”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真的不困，她还特意使了些劲儿。　　她可爱的执拗再次让冷牙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兰荠儿，让本王抱抱你吧。”他询求着。　　云悠还没来得及允许，就感觉到唇上覆下了一片柔软与温热，蜻蜓点水的一下，却有着他特有的霸道。尔后很快的，她整个人又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心头一惊，眼眶再度泛上湿润，如此真实的拥抱，熟悉的感觉，来自于他身体的温度，他的气息，都满满的包裹着她，萦绕着她的鼻尖。　　难道这不是梦吗？　　她困惑着，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梦里多情的他，与现实里那个冷漠的他。　　“兰荠儿，你说本王取了天下，好不好？”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声音传来，温柔里，多了许多云悠听不懂的情绪。　　云悠身子一僵，顿时睡意也去了大半，鼻底之下属于他的气息越发浓烈，她便有些意识到，这或许并非梦境，他是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　　难道他不生自己的气了吗？　　想抬起头来看看他的脸确定一眼，可是后脑勺却被他紧紧扣在掌中，贴着他的胸膛。　　挣扎了两下，抵不过他的力气，便也作罢。“取了天下，王爷为何？”冷牙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徒，他能说出这番话，意味着这就是他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　　“为了和你在一起。”很直接的，冷牙那始终清风般的声音化解了她心中的疑惑。　　此时此刻，她好想看看他的脸，只是他不许。　　他要与朝廷为敌，难道就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这么简单的理由吗？她都明白了，他担心的是太子，因为太子说过要把自己带回术邺。　　可是这个认了真的傻子……　　“王爷，不要去，不要离开臣妾，您不能离开臣妾。”往他怀里挤了挤，她的声音颤抖着。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到了嘴边，只剩下这句无助的请求，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这么说，就如他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起过的那般。　　抬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干，五根手指紧紧捉住他后腰的衣裳。心里有多感动，她就有多害怕，指间的力道也就有多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指尖都生了疼，她还是觉得不够。　　她多希望仅凭自己的这双手，就能为他挡去这世间所有迎面而来的危险。　　她说完以后，头顶上方一阵静默，只听得见他轻微平稳的呼吸声，这般会让人误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云悠知道他还清醒着，因为自己腰间上的手臂，越来越紧。　　“恩，你在本王的命里，离不开的。”他说。　　等云悠彻彻底底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大亮。她下意识的开口唤着琼珠的名字想要询问个时辰，可是进来的却是碧珠，告诉她琼珠又被冷牙召了过去，也告诉她，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想到冷牙，云悠坐在床上看着身边那平展未动过一丝痕迹的空位出神。　　是梦吗？　　她不禁自问。　　昨夜他说过自己在他的命里，就是因为这句话，最后她才终于能够安心的睡去。这些她都清楚的记得，难道真的只是虚梦一场吗？　　“碧珠，昨日我睡着的时候，王爷可有来过？”她把希望寄托给了碧珠，她不相信那么真实的被他拥在怀里，竟不过自己一厢情愿的梦。　　“王爷？”碧珠眨巴着两只水灵水灵的大眼珠，连多余的想都没想，十分认真的摇头回答着。“没有来过。”　　可云悠却不信。“真的？”　　碧珠又甚是诚恳的点头，颔首。“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云悠还是不信，但又从碧珠那双清澈正直的瞳孔里看不出一点嫌疑。这令她的心更加纠结，也更加迷雾重重，不自觉的又把视线转向身旁，那正幽幽散着冰冷的气息的位置，仿佛是在替碧珠佐证，在提醒着她，冷牙真的没有来过。　　眼神里原本期待的光潋一点点暗落下来，心底有个地方像被剜去了似的不是滋味。手指轻轻抚上温热的唇瓣，那里，似乎还存留着梦里的记忆。　　“碧珠，你先去准备吧，待会儿我要为王爷做千丝饼送过去。”掀开被褥，放脚下地。　　她决定先不管了，不管冷牙有没有来过，她都不能半途而废。　　“娘娘身子好些了吗？”碧珠走过来取下床头架子上搭着的衣裳，本是要伺候云悠更衣的，结果她自己主动把衣裳拿过去开始一件件穿上了。　　“已经没事了，你快去吧。”她一边穿着，一边说道。　　碧珠愣了愣，才在云悠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神情心虚的低下头，快速的走了出去。　　因为她骗了云悠，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撒谎。可是昨天午后王爷来的时候是黑着一张脸，一直待到今早五更天她起床后才走，出来时，还是那张毫无改善的黑脸。所以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告诉云悠，以免她得到希望以后再伤心。　　……　　经过两个时辰的艰辛，云悠终于自我感觉颇有成就的做出了几块大小不均，方圆不一，不像饼的千丝饼。　　再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她才领着碧珠一起前往冷牙的别苑。　　可那里还是有左安，以及那些看似与她无关，但其实就是专门为了防她的篦子侍卫的阻拦。　　她也不再与他们硬碰硬的吵吵，就这么等着，不需要左安的代劳，她就是想亲自送到冷牙手里，再亲眼看他一眼。　　一直等到两只提着食奁的手都冻得跟冰块儿一样没了知觉，才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爷。”她俯身施礼道，可是还没等直起身板，他冷酷无情的声音就从头顶如雷灌下。　　“是不是要本王彻底给你下个禁足令，你才不会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