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山的风声更大了。
在何漫舟思绪万千的时候,周遭是过分多的沉默,凝固的时间吞没了好多东西,她和白亦从都没有说话,入耳的只有浩大的风声和雨水打落树叶的沙沙作响。白亦从的鞋底碾过遍地的枯枝,在树枝断裂时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显得极为清脆。
他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烟尾了,像是随时会熄灭似的。
明明灭灭的火光衬得白亦从那双清冷的眼眸尤其深邃,黯淡月色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银色的光晕,让原本就俊逸的五官多了几分剪影般的锐利。
周遭肆虐的风声和潇潇不歇的雨声没有止息过,隔了朦朦胧胧的一层雾气,远山带着暗沉沉的深灰色,什么都看不真切,入目所及都是枯枝野草,当然不会有任何建筑,也不可能看到那个虚空之中忽然浮现出来的通天塔。
空地还是那处空地,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如果不是记忆太过深刻,何漫舟几乎觉得一切理应当完全没有发生。
毕竟比起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幻境,明明是古庙历险和那些关于神女的可怕猜想听起来更加让人觉得不靠谱一点嘛。
可是还没有等何漫舟做好心理建设,努力安慰自己刚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幻想,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现在有纠结闹心的功夫,还不如赶紧找找那两幅古画上面的坐标,完成此行目的时,白亦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快把最后的平和也撕碎了。
面对着漫天雨幕,白亦从弹掉了最后一截烟灰,不紧不慢地把烟掐灭。他目光里透着讳莫如深的深沉,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
“看来时候到了。”
何漫舟当然记得这句话,这正是进入古庙之前白亦从说的话。
以至于她的嘴唇碰了碰,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恨不得立刻捂住白亦从的嘴,让他千千万万少说两句,以免造成什么更为可怕的后果。
我说,白老板,吓唬人都不是你这么吓唬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你这么聊天,我真的很害怕睁开眼睛就从雾霭和雨幕里看到那处鬼气森森的通天塔,然后再把那些可怕的经历重新经历一遍啊!
那一瞬间,何漫舟忽然想到了曾经看的一部电影。
作为恐怖片爱好者,她当然不会错过克里斯托弗史密斯执导的恐怖游轮,那部影片讲述了单身母亲杰西和一群朋友乘坐游艇出海游玩,结果途中遭遇风暴而陷入无休止的轮回中,再也无法脱身的诡异故事。当时何漫舟还跟舍友津津有味地分析,从视听语言分析到了艺术手法,最后还兴致勃勃地发表评价,大有几分来一份即兴电影评述的意思。
“我给你讲,那种靠化妆和音效吓唬人的电影太小儿科了,真正吓人的是什么?是那种后知后觉让人背脊发凉的恐怖。你想想恐怖游轮啊,他们为了求救,不死在大海里,就不得不登上那艘经过的游轮,可是只要登上这艘神秘的游轮,随之而来的连环凶杀和恐怖的轮回就再也无法逃脱了。最绝望的困境从来都不是,而是压根没有尽头,知道吗?”
当时舍友听得一知半解,还颇为好奇地问过她。
“那漫漫,要是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会选择怎么办啊?”
“那我肯定从最开始就遏制这种轮回发生的可能,不去作死,屁事没有你想想,既然在海上遭遇意外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在紧要关头选择正确,那么从最开始就远离这次可怕的行程就完事了,干嘛非得去当做实验的小白鼠啊,那不是在找死吗?”
舍友那时候似懂非懂点点头,既觉得何漫舟这些发言十分豪迈,好像确实很有一些道理,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其中到底有着什么逻辑问题。不过退一万步讲,这些话终归是安抚好了她被恐怖片惊吓之后过分紧张的内心,于是只是豁然地留下了一句。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啊要是可以选择就好了。”
时间过得太久,何漫舟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她也从来不觉得当初的发言又哪里不对,如果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想必她给予出来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毕竟很多事情不是设身处地的亲身经历过,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后知后觉,何漫舟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
世人大抵喜欢庸人自扰,在世俗中浮沉的人大多懵懂而彷徨。
他们且得经历许多世事险阻的磨难,才能意识到很多事情打从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挽回。真正的恐惧从不是那些突然遭遇的意外,而是囿于既定结局之中,被命运一路推推搡搡,走上那条本就无解的道路,从头至尾都是压根没有选择的机会。
在电影当中,如果那个母亲不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选择一次次的重新来过,试图改变原本就已经无法改变的僵局。
而现实又何尝不是如此,何漫舟又如何可以放置何盛不管,白亦从又如何会不去顾忌白家留下的僵局,明知道探究遗王宝藏背后的事情凶险万分,他们两个也只能选择以身犯险。
到了现如今,何漫舟无比确认自己跟楼兰古国有所渊源。
这本身就是僵局,正因为有所渊源,何盛才会或主动或被动地找到那处古庙,卷入楼兰古国尘封的历史之中,何漫舟也不得不去探究,亲手打开潘多拉的宝匣。
既然一切囿于宿命,又怎么可能做到脱离其中呢?爱我i5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