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楔子(1 / 1)督主宠主年表首页

入冬的汴梁冷得厉害,更何况是才下过整夜大雪的清晨。    积雪不够,南梁禁宫的各宫屋檐只铺了薄薄一层,放眼望去,同凤阳宫的空气一般,白得薄凉。    凤阳宫内,白雪映衬下的血腥气显得更重。    宫门被几个内监堵着,门内正殿前围了一圈禁宫侍卫,一手扶腰间刀鞘,一手握着滴血的刀。脚下是没了气息的宫女和内监。    那排尸体的前方,站着手握佛珠的老太后和以绣帕掩鼻的天正帝发妻宇文皇后。    “婉儿,”太后苍老的声音慈爱温柔,与她冷漠的表情截然不同,“过来,来喝了这杯酒,母后等着为你好好安葬。”万俟皇族的人,死也要有尊严的死。绝不允许与这狗奴才死在一起。    万俟婉的眼里都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她的母亲吗?她紧紧揪着肖岩的囚衣,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身边男子身上,抬眼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脸,泪眼朦胧。    肖岩……    被毁了脸的男子一身囚服,穿着破靴,披头散发,看不出曾经的风华绝色。然,那背脊,明明已是废人一个,却仍旧挺得伟岸。    宇文皇后不屑的捏紧了绣帕,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无不彰显着她尊贵无比的北部血统:“万俟婉,你是我南梁长公主,皇族正统的嫡长女。如今被一个低贱的阉人、卑微的汉人所惑,秽乱宫闱多年,丢的不仅是你的脸面更是我皇家的脸面。万俟婉,看到这些死人了吗?这就是他们帮着主子隐瞒不报的下场。乖乖听太后的话,喝了酒好上路。”    万俟、宇文本是北部几大复姓贵族之一,后万俟部族起兵南征,有胜有败,期间与中原汉室分裂几国并存多年,多族联姻通婚,终渐渐融汇成以汉族为众的中原文化。现万俟祖先建立的南梁是被彻底汉化的王朝,但万俟皇族仍固执的守着他们逐渐稀少的北部尊贵血统,嫡系之留存必定是在各北部复姓贵族中挑选。故,万俟婉与一个内监的私通不仅丢的是皇族的脸,更是整个北部贵族祖先的脸。    万俟婉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泪挤去,看着眼前的亲人,眼前的皇家,心,凉透了。她知道她犯了在世人眼里不为百姓所耻不为皇族所容的罪孽,可眼前两人面对将死至亲,却能做到一点都无动容,是婉儿活得太悲凉,还是这皇家太冷血?    “汁湘,将酒拿给本公主。”本该娇嫩的音质此时显得冷冽,不怒自威的传进凤阳宫里每个人耳中。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梁长公主。    闻言,太后贴身婢女汁湘自是不会动。而一旁的老太后微皱眉心,停了手中捻佛珠的动作,暗斥一句宁顽不灵:“你们,将人和那奴才拉开!”    “是。”内监们领命上前,却未近万俟婉的身就被怀抱她的肖岩一个眼刀定在了原地。这位曾经的内监之首,余威尚在,大小太监们,从心底里惧怕这位肖督主。    呵,墙倒众人推。但他肖岩毕竟不是白坐那西厂厂督位置的。    “曹元德害西厂失势、他东厂独大是我输,这一身伤我认。然肖岩承蒙公主厚爱…”不再风华绝代的肖督主顿了顿,眼里有对自己安排不够周全的悔恨,他与公主的情一开始是个错,但……现下勿需言与他人。肖岩深吸口气,将怀中人抱紧,只道:“太后、皇后,给我和公主一个痛快。”他顶着卑贱的内监身份,却从头到尾不再自称奴才。    “母后,毒酒给我,给女儿一个痛快。”万俟婉闭眼贴在肖岩温热粘腻的胸膛上,心疼他又裂开的伤口,嘴上附和。顿了顿,抬起头语气坚定,“母后,婉儿与肖岩,生不能同寝,死必同穴。”从降生起就带出来的皇族贵气,教会她尊严,而她的尊严不是所谓皇族脸面、血统歧视,而是和爱人死在一起。    肖岩低头看怀里的主子,他满布伤痕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唯有眼里情绪复杂。公主……    覆雪的宫檐有凝露的雪水滑落,“嗒——”一声落地,划破凤阳宫片刻的静默。    安稳做了十载有余的太后不知在那片刻思绪了番什么,一脸怒气的终于松了金口,却去了金贵的尊容,有些市井老妇的粗俗骂脸:“好,依你这贱.女就是!我万俟家真是养了个爬阉人床的好公主!”    万俟婉自嘲一笑,本就凉透的心冻成了冰,面前端来的是装着深色液体的青瓷酒杯,不用人伺候,她抬眼盯着爱人被毁得瞧不出原貌的脸,下一刻毫无留恋的一饮而尽。    肖岩,婉儿在奈何桥前等你。    ……    等着那曾经从身上掉下的肉慢慢咽气,再看那阉人垂首越抱越紧怀中之人,太后隐藏眼底的情绪翻涌:“肖公公,哀家也给你个痛快。”    斜眼去看皇后,端庄秀美的年轻皇后说出最残忍的话是什么感觉呢?太后感到血液沸腾,耳语几句,皇后的脸从惊吓到兴奋。只见宇文皇后放下掩鼻的绣帕,嘴角扬起鲜少出现的放肆:“给你们肖督主回味下众人面前皮开肉绽的滋味如何?你们,给本宫用最沉的板子打,脱了裤子打,不打到剥肉见骨不准停!然后再换沾了椒粉的板子,杖毙!”    她身为一国之母,却从未被肖岩这奴才正眼瞧过,那种不忿屈辱她难忘,曾经深宫寂寞,偶尔因那张绝色风华的脸产生情愫,那种难堪震惊她亦想忘却无法忘!    侍卫和内监领命,最后看一眼已不做任何反抗的肖岩,默默一声“肖督主,得罪了”,不管那里面是幸灾乐祸还是恣意嘲笑亦或是可惜可叹,紧握板子朝地上的人招呼。    ……    每一下都又重又响,肖岩忍得,只要不把公主从他怀里分开,死亡过程再痛苦他都愿意。    从头到尾不言语,肖岩开始意识迷糊,手上却半点不松。    皮开肉绽,换了沾椒粉的板子,继续。    最后一声板子落下,皮开肉绽的肖岩死死抱着怀中尚有余温的主子,咽了最后一口气。    内监和侍卫停手,一人上前探了鼻息,轻易看到那双合不上的眼中有滔天的恨与悔。    那内监被吓住,在太后的呵斥声中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复了命:“禀太后,肖岩已死。”    太后沉默片刻,道:“将人分开,手剁掉也给哀家分开!”    她万俟氏的血统不容玷污,不论生死。    两名侍卫提刀过去,手起刀落,领命办事。    在场的奴才们心头微震,却只能把头低得更低。罪孽啊。还未感叹完,侍卫的腰刀已刺进了这些内监的心口。而后,不知为何,才杀完人的侍卫亦提刀断气,嘴角冒出乌黑血液。    ……    雪,又开始下了。长公主与西厂失势奸佞秽乱宫闱的丑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抹去了。    天正十五年,小寒过后的汴梁大雪纷飞,那暴.露的血腥与爱恨被清洗殆尽。讣告昭示天下,悼长公主病逝。    哀钟鸣响。    辉煌近两百年的南梁王朝只有病亡的长公主,而在自家诏狱畏罪自缢的前西厂督主则成了市井谈资。    而这对亡侣呢,许已化身修罗,梦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