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所在的小区户型不大,按照地址很快就能找到。本以为会是酒店之类的房间,可到了这儿才发现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居民楼! 他租了房子? 晏秋疑惑地走出电梯,右拐,敲响房门。 站在门口驻足等待,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个人来了异性独居的地方! 后悔死了! 她别捏着跺脚,碎步摩挲,发出滋滋的声响。 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正欲反身离开,房门却在这时滕地一声打开。 她抬起头,焦躁的情绪顷刻扫尽,眼里只剩下错愕与不解。 门内的人脸上表情不太对劲,看上去疲倦而沉闷,仔细察觉,眼底细微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她怔愣一瞬,忽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地问。 江湛没有回应,只看着她说,“先进来。” “哦。” 晏秋完全没有心思观察环境,进门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空间狭小,没有想象中的宽敞。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整体只能算是很普通的单人间。 她局促地搓了搓手臂,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坐下,转过身看,他的面上像是散去了一些阴霾,不过依旧遮掩不了灰心和倦怠。 挫败的模样实在少见。 目光遇上他的,她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事情……很不好吗?”之前听他说起是游戏项目出了问题,她不懂那些,可至少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晏秋不清楚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叹息,总归很弱很轻,几乎可以忽略。 他平淡的语气里有沉重的无奈,“游戏策划被队里的人泄露了,上市可能会有困难。” “怎么会……”她诧异一声,又低头重复喃喃,心里说不清的难过。 脚往前一步,他离她更近了,低头看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扑闪,有种脆弱的美。 她神情里的担忧真诚而恳切,不是那种故意摆出的搪塞人的虚伪模样,她仿佛永远也学不会作假,像一个傻子。可这样的坦率却让他那么安心,有种得到重视的满足感。 江湛忽而勾起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嘲弄无端让人心酸。 “你说得对,我确实很自负。” 她仰着头,微微一愣。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语气落寞,“我以为大家都是一条心,彼此有最基础的信任,可直到现在,才发觉他对我的成见有多深……可我是真的拿他当兄弟。” 这次的事是他始料未及的,队里人人品如何,他自以为足够了解……然而事实却远不如想象。 不论损失,遭人暗算才是更为沉重的代价,这一切都在证明着他的愚蠢。她说他自以为是,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晏秋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但却不知如何安慰。站在他面前,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心尖仿佛有些微酸,还有点淡淡的苦涩,很难品味出来。 他幽暗的眸子凝视着她,望进那双澄澈的眼,愁绪渐渐涌上心头。 “你以后,会不会像别人一样背叛我?弃我而去?” 她听见他轻声地问,一时间陷入怔忡。 明知道有故作可怜的成分,可她还是忍不住心软。安慰的话几乎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话音落下,整个人惊诧不已。她倏地一抖,不受控制地心慌起来,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江湛只愣了一瞬,接着不由自主弯了弯嘴角,笑容清浅,却绝对的发自内心。 晏秋见他那样,默默垂下头,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她差点想抽自己一嘴巴。又不断心理暗示,是因为说话没经过大脑而已,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最低级的失误。 如果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她缓缓抬头,似乎能听见脖子扭动的僵硬的咯吱声。 他还在笑着,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嘴角上翘,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显然开怀极了,这样单纯无害的模样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所以连辩明也忘了。 当晏秋气恼地拿起案板时,简直追悔莫及。 他说不必请吃饭了,直接在家里做。他这么说,她竟然也没反抗几句,默默地就跑到厨房来了。 哼!一点也没骨气! 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偏要吃油爆虾,甚至连新鲜的食材也早就买好了。 合着是有计划有预谋啊! 江湛还真没这么想过,东西是在网上的生鲜超市买来的,纯粹是想找时间自己练手。先前听她室友提起的时候,他早就眼馋了。想象着她为他做饭的场景,只觉得心情格外愉悦。 可现在这一幕就在眼前,比他见过的所有风景都美—— 余晖洒进屋内,一缕阳光从窗帘边角照入,穿透玻璃,冷硬的线条被融化了,落在原木餐桌桌面,像宣纸上偶然滴落了一滴水滴,浓墨晕染,整个房间氤氲着橙黄的光雾。 在这样的笼罩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柔和。 他正对着厨房门口,倚墙站着。 她系着围裙,后脑勺用发绳随意绑了一个马尾辫,两颊边,不长不短的头发偶然扰乱视线,她拢了几次就没再顾得上了。 她还在料理食材,细心地剥蒜切葱,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得见背影,偶尔留个他一个侧影,就能让他异常满足。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仅仅是看着一个人,就能获得那么大的幸福感。原来比起拥有,比起亲密的接触,就这样远远地驻足观看也能让人颤动心弦。 他的心跟着沉静下来,脑子里的糟心事也渐渐消散了。 餐桌上菜品飘香,她端来最后一个菜,解下围裙放在椅上,完成任务般告别。 “吃了再走。”强硬的一句话被他的笑容冲淡了。 见她犹豫,江湛忍不住玩笑,“菜做那么多,你准备喂猪呢!” “……”她咂咂嘴,不敢相信他的自称。 他轻叹了声,哂笑说,“行了,待会儿就送你回去,离这么近,我还能做什么别的?” 他无赖的语气让人语塞,晏秋抿了抿唇,望着一桌子的菜,又瞟了他好几眼,迟疑一阵还是妥协了。 江湛心情大好,夹了口小白菜,难得夸奖她一句,“嗯,炒得挺好吃的,我再尝尝这个虾……” 她扒了口饭,抬眼观察他的反应。 “还不赖,不过好像没那么香。” “你这儿调料太少,味道肯定没那么足。” “哦,影响你发挥了。”貌似抱歉,表情却像在捉弄人似的。 餐桌窄小,勉强摆下这几样菜。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距离也凑近了。 他仿佛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江湛: “什么时候回南城?” 晏秋抬眼,“买了后天的火车票。” “后天……”他嘟囔了一声,微微思忖,又放下了筷子问,“哪一班?” “啊?” “火车编号是多少?我和你一起走。” “你也回南城?” 江湛点头,“这边还有点事,去去就回,也不差那点时间。” 晏秋觉得别扭,“其实……不用麻烦的。”她完全可以自己走,无缘无故的,干嘛让他陪着?多奇怪! 见她拒绝,他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几百公里的路,还要在车上过夜,你能放心,难道我也能放心?” 晏秋一噎,心头滋味难辨。 他一副不容商量的姿态,搅得人混乱。她怎么莫名觉得理亏呢?碎碎嘀咕几句,连看也不敢看他,垂头摸了摸耳垂,她迟钝地不好意思起来。 … 在首都待了有足足半个月时间,晏秋这才和朋友告别,火车站外,几个女生抱作一团。她依依不舍地朝人挥了挥手,过安检,进站台,在车厢里穿梭,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 坐下之后摆放行李,身后忽地伸出了一只手来,皮肤白皙,骨节分明,整洁而修长,称得上格外好看。她转身去看,略微诧异了一番。 还以为他不会出现…… 愣神间,江湛已经将行李箱搬到了床底,看上去轻巧了很多,不像吃力的她。 他起身坐到了对面,同样是底层的床铺,距离她不到两米远。 “你买到票了?”而且刚好在她旁边? 江湛耸肩,“跟人换了个位置,说我是你男朋友。” 晏秋一愣,半晌才转头闷声了一句,“不要脸!” 某人笑得灿烂。 总之事情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这样,江湛买了跟她同一趟列车的票,头一次睡硬卧,全身硌得慌,可却没有一句怨言。 旅途漫长,晏秋坐在床铺上打起了盹,可又不能真的睡着,一大堆的行李还是让她放不下心来。 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外头天色暗沉,到了夜里,她的眼皮更重,渐渐支撑不住。 恍惚间,忽然听见对面的人唤了她一声。 “嗯?”她扭头去看。 江湛脸上淡然,只说:“睡吧,有我在。” 轻声的一句话仿佛包含着深切的柔情,她心里蓦地一软,良久,才迟钝地点头。 “好。”她乖巧地应下,仿佛终于松了口气。 躺下之后对着墙,侧着身睡,背对他,不敢与人直面。挣扎了有一阵,可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眼,他仿佛就躺在自己身边,其实轮廓看不太清,只是隐约觉得熟悉,落入他幽深的眼底,她的心猛地一撞。 大概是在做梦吧!她咕哝了一声,哼哼唧唧,像呓语一般。睡眼惺忪,意识也不太清醒,感觉到枕头被挪了一下,她脸蛋蹭了上去,软绵绵的,满足地喟叹一声,接着安稳入睡。 第二天醒来,睁眼以后,晏秋持续地愣神。 昨晚上的那一幕越想越觉真切,好似确实发生过。她坐起身,狐疑地看向对面。 江湛正埋头玩儿着平板,神情专注。坐在床上,连鞋也没脱,姿势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她摸了摸后脑勺,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拧紧眉,费力地回忆,在大脑里仔细搜索一番,然而还是无果,泄气地抬眼,对方恰好在这时仰头,目光冷不防相撞,像是受到冲击一般,她看着他平静淡然的眸,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捕捉到了,顿觉惊愕。 真的发生过吗?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略微伤感。 “你还喜欢我吗?”那声低语仿佛就在耳边。 是昨晚上说的?还是只是梦而已?她分辨不清,只是一颗心惊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