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亲眼盯着新磨盘完工的二公子,终于想起宁王世子的事。
拍着脑壳骂自己糊涂,妹妹当时肯定是强颜欢笑,他居然没瞧出来!
石匠小心地刷洗石磨:“二公子,您看这样成吗?”
沙盘‘图纸’已经有些乱了,李锦乐对比了一下,觉得一模一样:“好!来几个人,给我抬到牛车上去!”
牛是珍贵的牲口,每天都有仆人刷洗得干干净净,可是两台石磨还是太重了,一头牛拉不动。
李锦乐当机立断,派人去拉第二头牛,总算顺利把石磨拉走。
现在是悼公二年,卫国刚结束长达十年的战乱,迎来新君主,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濮阳街头,贫苦百姓三三两两,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高突。普通百姓走路,贵族们则乘坐牛车。
至于马,那是国家财产,都在军营好生养着呢。
牛车慢悠悠朝丞相邸走去,路上偶有好奇的眼光,家奴甩着鞭子,十分嚣张:“看什么看!当心打瞎你们的眼睛!”
穷人连忙避开,免得遭皮肉之苦。
“驾,驾——”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
李锦乐躺在牛车上看去,乐了:“大哥!”
李定邦一拉马缰:“吁——二弟,在此做甚?”
李家一门两官,除了丞相李绰,还有嫡长子李定邦,在卫军里是个军官。
李锦乐吐了草:“月儿要我拉石磨回家。”
“石磨?”李定邦看向牛车,圆滚滚的石磨上有簇新的凿刻痕迹。
“一起回去。”李定邦把马缰交给家奴,爬上牛车和弟弟一起坐。
李锦乐挪挪屁股:“那敢情好,大哥有十日不曾回家了,阿娘和妹妹该想你了。”
“军中忙。”
使臣刚从鲁国回来,据说和谈并不顺利,有打仗的可能,朝中从上到下一片愁云惨雾。
这些事李定邦不便多说,掏出怀里一个布兜:“棋子豆,拿去给小妹吃。”
妹妹时月喜欢吃这个,但是白面珍贵,今年麦的收成又不好,所以每次休沐李定邦都会带一些回来。
李锦乐抓了一点塞进嘴里:“还和小时候一样好吃!”
卫国非常弱小,夹在周边几个大国之间,显得楚楚可怜。在悼公登基之前,曾接连被赵国、齐国打进都城,蹂/躏了好几年。像李锦乐这辈人,就没几个没当过小俘虏的。
李定邦眼中一动,摸弟弟后脑勺:“以后不会了。”
李锦乐嘎嘣嘎嘣嚼,兄弟相视一笑。
时月正在院子里散步,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李锦乐指挥家奴把石磨搬了进来,放在院子中间。
“妹妹!”他装模作样地擦汗。
“哎,来了!”时月连忙走出去,一眼看到挺拔的李定邦,弱弱地行礼:“大哥。”
李定邦不苟言笑,点点头。
时月转头去看——石磨分为上下两部分,下磨经过她的改良多了一个槽,纹理清晰,中间安着木轴。
石匠技术很好,下人已经把它洗得干干净净。
时月眼前一亮,忙叫银杏把屋里泡着的菽拿来。
“二哥,帮我安上。”时月抱着铜皿。
李锦乐开始装石磨,李定邦看了一眼:“菽?”
菽,就是大豆,卫国主要产出之一。但因大豆里有低聚糖,这东西不能被人体吸收,食用太多大豆会胀气,放屁,肠胃不舒服,所以贵族里只把菽豆当做配菜,只有底层贫民才将它当饭吃。
目前食菽的方法主要有:一、烹煮,二、制酱,三、炒制。
虽然也能吃,但大豆用处那么多,豆腐、豆浆、豆皮、豆渣……能吃能用能喂猪,哪个不比白煮强?
石磨安好了,时月把湿哒哒的黄豆舀进上磨的洞里,转动磨杆。
“嘎啦嘎啦。”滞涩的摩擦声,随着豆子被磨碎后润滑,顺利了许多。
时月磨了一会就觉得累,看着李锦乐:“二哥帮我!”
李锦乐撸起大袖,却被另一双手接过。
李定邦一言不发地接手帮妹妹磨豆子,边问:“是这样磨?”
他出身行伍,力气大得多,很快边缘就有白色的浆体流下。
“哇!”李锦乐看呆了,围观的小丫头们都看呆了。
时月慢慢往里面添豆子,对银杏说:“银杏啊,拿个陶皿来接!”
她忘记给石磨准备合适的桌子,银杏捧着陶皿跪在石磨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姑娘,这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吃!”时月眼睛亮亮的。
做豆腐的过程副产品极多,不仅有豆浆,还有腐竹、油豆皮、豆渣……可以说样样都是宝贝!
李定邦兄弟接力磨了一下午,这东西太新奇了,两位少爷甚至没让家仆替,亲自磨完了所有的豆子。
满满一桶豆浆,时月将它们送到厨房。
她已经提前用布扎好了过滤的口袋,准备一口大釜,口袋套在里面,豆浆则倒进口袋里。
房梁悬着绳子,将口袋一吊——过滤的豆浆慢慢流进釜里。
时月踩在石头上,慢慢揉搓口袋,帮豆浆顺利流出来。
过了好半晌,口袋里全是清香扑鼻的豆渣,釜里则是滤好的豆浆。
“烧火,小一点,将它们煮开。”时月吩咐家奴烧火,转头看见李定邦兄弟在门口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