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黑透,金府上下已是灯火通明,一名华服妇人正搀扶着一名老太太,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两名下人打着灯笼小跑着在前头引路,背后一辆四驾青油马车正稳稳的驶了过来。
那马车堪堪停下,老太太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迎了上来,嘴里喊着:“我的金孙骄儿啊!”
在下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车上跳下一个小肉球,走到老太太跟前,瓮里翁气:“祖母,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将小胖子搂在怀中,像搂着珍宝:“才短短数日,怎么瘦了那么多!”
“娘,咱们进去再说吧…”华服夫人接收到嫡子求助的眼神,怜爱又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出声道。
“好好,快进去,派人通知文成了吗?”文成便是小胖子的爹,金家家主。
小胖子闻言,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一下。
“不用怕,他要是再逼你去那劳什子书院,老身绝不依他!”
“娘…”华服妇人连忙低声劝到:“定山书院举世闻名,此话万万不能再说。”
金家本是普通富商,家主金文成生财有道,妻妾成群,却临四十岁了才得一嫡子,这嫡子出生之时天降异象,霞色带金,刚巧不久后金文成就办成一桩大事,一跃成为皇商,金文成喜不自禁,为儿子起名为金骄子。
金骄子小小年纪便聪慧异常,极擅言语,哄得见过的人无不心生喜爱。
金家虽为皇商,但士农工商,商居最后,在商场上打拼多年的金文成深谙权势的重要性,见儿子有这般天赋,便动了心思,自小为他启蒙,并好不容易觅得一封定山书院的推荐信,希望他能得到名师亲睐,将家族事业带上一个新台阶。
但这金骄子享了十三年福,哪里愿意只身去受苦,如果考过了,那便是内院学子,如果考不过,便是外院学子,教学五年后放出,这也是对某些花大钱买了信的人的交代。金骄子得了消息,便寻着道儿躲起来,眼见过两日便要考试,若不参加,那推荐信便是废了。
为此金老爷都急出了一嘴燎泡,前三年因母亲阻扰,担心骄子年弱不能照顾自己,他一时心软便放弃了,但错过这次机会,三年后金骄子已经过了年龄,这书院也入不得了。
金骄子扶着老太太的手,刚走到堂屋檐下,外面传来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这个孽子,还知道回来!!”
老太太闻言,拐杖一驻,金骄子配合的躲到了她背后。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一把年纪了还咋咋呼呼,你看都把孩子吓到了!”
“娘,这次您千万不能再惯着他!”说话的人疾步走进,只见他身着墨蓝锦袍,轮廓分明,明明五十好几,看起来却像四十岁开外,是名中年美大叔,正是金家家主——金文成。
金文成一身风尘仆仆,压抑着心理的狂怒,对着老太太身侧的妇人道:“这么晚了还让老太太出来吹风,万一着凉可怎么办,还不赶紧扶老太太进去休息。”
“文成…”
“娘,此事我会办妥的,您安心去休息。”
听到儿子不容置疑的语气,老太太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她的儿子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这些年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这么强横的态度毕竟还是为了骄子能撑起这个家。
“孽子,还不给我进来!”送走了大佛,金文成看着眼前的儿子,百感交集,低喝一声走向书房。
金家书房只有三人进去过,一是金文成,二是金骄子,最后便是专门整理打扫的金家书童。房间很大,两旁整齐的排放着书架,架上书卷成堆,都是极其珍贵的墨宝典籍,上面半丝灰尘都没有。
“你可知你是谁?”
没有金骄人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温凉的声线犹如一把钝刀,轻缓的割锯着他的心。
金骄人身子一僵,轻声道:“金家继承人。”
“我自小聪慧过人,你祖父为了让我出人头地,请了无数教习助我成才,可就在十岁那年,你祖父遇难去世,没看到我取得的定山书院推荐信。为了这个家,我放弃了那次考试,以幼龄踏入商场。”
金骄人诧异的抬起头来,没想到竟有这段过往。
“金家世代为商,从挑担卖货的货郎走到今天这一步,吃尽了没读书的苦。我今年已经五十二岁,能为你撑着的也不过数年时间。我不指望你能开拓金家事业,让你读书是希望你的视野能更开阔,做你想做的事。我期盼着你哪天走出去,所有人提起你我,都会说‘那是金骄子的父亲’,而不是‘那是金成文的儿子’!”
金骄人浑身一震,鼻翼发酸,确实,他之所以一而再的叛逆,很大部分原因是父亲的成就难以超越,他不知道金家成为皇商后,还能继续怎样的发展。人人都夸他聪明,人人都喜欢他,那是因为他是金成文的儿子,而不是因为他是金骄子!
“爹…”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金家供你挥霍的钱还是有的,若你真的不想去,便不去了吧…”
金骄子猛的抬起头来,父亲背靠着椅子,鬓间白发隐隐可见,这种颓废是他从未见过的,在他心目中,父亲无所不能,可是此时却真切的感受到,父亲老了。
“爹,我会好好考试!”金骄子握紧拳头,他是天之骄子,他占据了一切优异的条件,凭什么就不敢放手一搏!
金文成闻言,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亮光,随即欣慰的拍拍金骄子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儿子,金家的好儿郎!”
次日清晨,掌柜亲自驾车,将吴悠送到金府门前。大门口正候着几名小厮,看到车来,忙迎上前,接过掌柜手中的缰绳:“金掌柜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