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擂十里,号角过百村。
如今天下伐交频频。战事已成为百姓生活的一部分。前方的军报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也贴在沿途城镇的城墙上。百姓们三五成群聚来看刚贴上大报,请识字的先生读了,企盼几句家里参军的亲人早日归来,又继续生活的脚步。瓮城百姓也不例外。
瓮城离最近的军营约莫三百多里。这次除了何易晞带去的郡主府的飞骑私兵,瓮城并没有被征兵,所以日子要更加平静些。
瓮城是先王封给定远侯家小郡主何易晞的封地。城不算很大,水土肥沃,近几年在城郊西山又发现铁矿,算是东莱比较富裕的城镇。东莱的铁矿较之其他诸国都要好。所以有天下强弩利刀出于东莱的说法。从朝南的正大门进城,踏在脚下的就是平坦宽阔的石板路。透过城门的热闹,走上仿白玉石拱桥千思桥,桥下是七曲贯城河。沿河栽杨柳,春夏枝条飘扬城郭。过了千思桥,便是极宽广整齐的瓮城主街。铺地的石板方正厚实,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客栈、酒肆、书铺、胭脂店……从清晨至晚市热闹非凡。街两旁枫树夹道。如此深秋,风一起满城枫火。顺着枫叶飘循再往前走就到了老百姓们最津津乐道之处。
这是个戏台,占据瓮城的最中心。戏台占地之大,布置之精致,每年上演戏码之多,戏种之丰富,除了王宫,应该是东莱之最。当年还是小少女的瓮城之主何易晞亲自在城街地图上画下的四方,于是有了这个等比放大的巨型戏台。不仅如此,郡主府还养着庞大的戏班,每月至少两次为瓮城百姓登台上演。其中不乏形式新颖贴近百姓生活的新戏。每次上新戏时不光瓮城居民带凳出门热闹如过节,附近五城四镇的百姓也有不少早早赶来瓮城来戏台下占一个位置。这虽然广受老百姓好评,何易晞顽劣的糟糕名声也大半源自于此。
今日不是开戏的日子。夜幕降临,收晚粮的人扛镰刀回家,做白天的铺子伙计准备上板打烊,夜市的摊子炉火刚旺,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炊烟裹着饭香,跃过七曲河,跨上千思桥,在戏台上打个转,穿透繁忙的主街,又被晚风吹散,一大半去了西山矿场,只剩寡淡一缕,迷路到了城东角,懵懂撞进了城东山脚隧道里。
隧道很短,是早年间打通了山体拦路的薄壁。此时黄昏刚过夜色才降,隧道里浓雾封洞。若有胆量穿过浓雾,眼前便豁然……也不开朗。月光下浓雾依旧,与远处峥嵘山峰相映衬,不像仙境更似鬼域。眺眼望去,偏偏还有零星灯火,点缀这诡异的方圆。
“噹!”
锣声沉闷又刺耳,好像是长久不用嘶吼都沙哑。再伴上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吼,响彻寂静的四周。
“开会咧!来开会咧!”
男人一面敲锣一面喊,钻进更远处的白雾,片刻又从混沌里回来,腋下夹了锣,弓着背钻进街头那家连酒旗都摇摇欲坠的饭馆。
叶家老酒馆。
店里倒是烛火明亮,炉子上锅盖噗噗,溢出炖菜的香气。烧水壶喷着轻淡的白烟。旁边四方桌上
一字排开的七只茶碗都放好了茶叶,只等开水灌注。店里没有伙计,只有身穿泛白蓝色短深衣的老板娘,正挽了袖子弯腰,利索地擦拭一会有人要坐的板凳。她看起来四十出头,举止干练,神色和善。
“叶掌柜,我都通知完了,咱等等吧。”男人把锣锤放到桌上,凑到炉边烘暖双手。深秋入夜,这边已经寒了。
老板娘提壶倒水,递了一只茶盏给他,又拉过一大碟瓜子,与他对面坐了。
“容掌柜,吃毛嗑。”
“叶掌柜,上面到底有啥吩咐?”
“等会人齐了一起说吧,免得我说两遍。”
待两人两斤的瓜子磕出八斤的皮,路面上的浓雾都稀薄了些,第三个人才撩帘而进。
“叶掌柜,容掌柜,今天开什么会啊?”
“哎呀裁缝,好多天不见了啊。我的那个袖套做好了吗?来的这么慢捏。”老板娘招呼进来的年轻女子坐下,又递过一只茶盏。
“就是为您赶袖套才来晚了。快好了,明天我给您送来。”裁缝脖子上的软尺都忘了取下来,被长发盖住像衣领多了一条边。她伸长手臂烤了烤手,回身抓了把瓜子笑道:“而且除了你们两,我可是第一个到。”
“是啊,他们咋这慢捏?”
“嗨,就说唐书那家伙,你晚饭叫她,她早饭才能来。”
“苏星逢,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裁缝背后说人的话才刚落,门外就响起冷淡又清亮的声音。一位身穿淡黄长袍的女子出现在帘前。宽袍大袖被穿堂晚风拉起,亭亭玉立。
“哎呀妈呀,难得难得。唐大老板居然不是最后。”裁缝捂嘴笑道,眼睛弯成了月牙。
唐书瞪了她一眼,没有坐四角方桌的最后一边,而是到旁桌落坐。她捧过老板娘递过来的茶盏,问道:“叶掌柜,怎么这个时候开会啊?是不是官府的救济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