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带着刮骨的十分寒气,还有淅淅沥沥的雪霰噼里啪啦地打在下人撑在蒲若斐头上的油纸伞上。
蒲若斐又回身深深看了眼静伫窗头的明湘那人手捧着一只精巧的小暖炉不知在凝神想着什么。蒲若斐垂下了眸光接着踩上如绸缎般平滑的积雪离开了。
明湘怎么会拒绝她呢,即便尚明德身上藏着太多不可说的秘密,明湘也是应允了蒲若斐命下人拿了踩雪的木屐、挡雪的斗笠穿戴完好生送去。
纵然领她去的都管脸上登时浮现了重重的忧虑,踌躇几番想要开口拒绝也生生被明湘的不轻不重的一瞥给憋回去了。
都管先领着蒲若斐出了小院然后唤人去将暖轿抬来,他躬身对蒲若斐道:“世女不是小人不想让您看沿途的路,而是这雪又厚又滑,万一摔着了小人一家八口人的命就没了。您若是想看,只管掀起帘子。”
他边说着脸上愁云密布,蒲若斐倒不怀疑都管话的真假湘妹不疑不惧不代表这些下人也对她没有防备心于是体谅道:“都管有心我上轿便了。”
暖轿由厚毡缝成,针脚很密里有碳极足的手炉脚炉座上还放着一块紫狐裘。
蒲若斐坐稳后轿子才被稳当的抬起来她像是在正堂大厅里坐着似的四名轿夫步履一致肩力过人,感觉不出一点颠簸。
只是,这轿子里若隐若无的漂浮着些香气,几种味道掺在一起不由得引起蒲若斐遐想。
她猜测,轿夫们应是把明府里哪房妾室的轿子给她抬过来了,要不然怎么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地坤气息呢。这轿子生暖意,也只有娇弱的地坤才需要如此暖和的代步。
不知走了多久,期间蒲若斐也曾掀起帘子向外看去,总是一样的房瓦,一样的雪霁后的蓝天,千篇一律的。
等到轿子被放到了地上,蒲若斐受不得轿里的燥热,不及人请便自己走了下来。
他们置身于一小院的院内,院门倒是紧紧关了。院北角有一棵一人抱不来的大树,树上的灰雀在直着脚跳,将枝桠上的积雪都抖下来不少。
树下是一间败落的小屋,棱角分明不规则的青石台阶,随风招摇的白窗纸,直着身子进去便会碰到额头的低矮门框……蒲若斐想不到金碧辉煌的明郡公府还会有如此落魄的房子,这更像是她在齐地见到的,被战火波及到的房屋。
“世女请,人就在这里面了。”
蒲若斐犹豫了两刻,到底说道:“罢了,我与尚公子没有什么交情,就不进去看望了,劳烦你们带我回去吧。”
她的不忍心进屋,让都管求之不得,亲自去掀起帘子,不待他将人请回去,就听到破屋内一道沙哑宁静的声音响起来了:
“屋外可是故人?为何不敢进来,叙一叙往事?”
都管陪着笑道:“世女,你甭听他疯言疯语,这人呀哎,世女,世女!”
蒲若斐果真弯腰进了屋子,见外面的人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想要跟着摸进来,便赶人道:“我与尚公子聊些私事,你们进来做什么?去院外候着。”
屋里人也冷笑道:“光天化日,她还能把我劫去不成?你们都污我神智不清,现在看来,只有你们这群鼠辈才是昏昏蒙蒙。”
下人们果真全退出去了,蒲若斐站在破了洞的窗口看了院的两扇木门被关好,才开始仔细打量屋内的一切摆设。
一尊巨佛几乎占据了屋子的半壁江山,也是灰扑扑的,巨佛边坐着个不认不鬼的尚明德,几乎与昏暗灰蒙的屋色融为了一体。
蒲若斐被吓了一跳,她看到过衣衫褴褛的难民,却还从未见过活着如蝼蚁般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曾是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
尚明德用手拨了拨将脸庞盖住的长发,顿时发出铁链磨地的沙沙声,原来他被一条链子与巨佛绑在了一起。
看屋内满布灰尘的样子,蒲若斐了然,尚明德也是被临时压过来的,这里并不是他原来被看押的居所。
他身上的袍子既宽大又破烂,分不清颜色,看得出很厚实,有的地方却被抽得破烂不堪,露出了旧絮。
在这身袍子下,甚至看不出他怀孕了几月,蒲若斐暗猜,许是怕孩子被冻着,他们才给了尚明德这么厚的一身衣裳,否则他指不定再受多少折磨。
“好俊俏的模样,怪不得宫里喜欢。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蒲四维的那个不受宠的嫡女。”
蒲若斐观他话语从容,不见狼狈,亦压下震惊,语态平和地回道:“是我。”
尚明德不屑的一笑,开口道:“我以为是谁能把那皇帝哄得魂不守舍,不是巧舌如簧,也必然是舌灿莲花。如今一看,原来是个蠢人,你只会说这两个字!”
“尚公子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讲了千言万语也是被锁在这,若斐不善言辞,只有两个字陛下也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