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相思,两处闲愁》(番外篇第二十篇) 两日过去,九重天风声鹤唳,剑拔弩张,星君、元君类的小仙各个战战兢兢,上仙、上神各个愁眉不展。 每个仙见面时都先警惕地环顾四周,再交换一下疑问的眼风:“帝后可找到了?”“并没有。你那可有消息?”…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巧遇的神仙便会面现悲戚之色,一步三摇头地去了… 九重天上能出现如此壮观场面,皆拜失踪的帝后所赐。 太晨宫丢了帝君心尖尖上的帝后,帝君帝颜震怒,除了大张旗鼓,在四海八荒掘地三尺,疯了般地找,帝君滔天怒火难以平复,竟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九重天自此陷入阴晴不定,紫云密布,天雷滚滚的状态,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除了时不时炸下一个天雷,瓢泼大雨不间断地下了两天…呈现了二十万年未遇的奇观… 天庭里本无雨伞,那雨偏偏又能破除各路神仙的仙障,一时间满天都是淋成落汤鸡的仙人,各个面带苦笑,狼狈不堪.… 连宋君倒还能保持他一贯意态从容,翩翩公子的仪态,不是因为他白龙之身,而是因为他手里举了一片硕大的荷叶… 潇洒从容的连宋,看着暴雨中抱头鼠窜的其他仙人,除了油然而生的小同情,还有那么一丢丢得意…但看到同样举着一片荷叶的司命,得意便成了醋意… “司命,你急匆匆的要去哪?”三殿下不好意思一张口便问荷叶哪来的,虽然已有八成笃定,但还是寒暄一下,以免失了风度。 “给三殿下请安,”一板一眼的司命星君礼数做足,却不知道自己举了片荷叶行礼有多古怪…“小仙要去送一下益算星君…”司命眼神尽是悲悯之色。 “益算星君也要去历劫了?”三殿下装腔作势地表达了一下惋惜之情。这两天被贬下凡间的仙人太多,他已经麻木了。 “各宫仙娥被拔舌的213个,遣回原籍的678个。仙官被贬下凡历劫的昨天38个,今天才过午时,便已经42个,再找不到帝后,这九重天上一半的神仙,怕是都要去历劫了…”司命看了看天,“三殿下,告辞。” 目送司命去了北天门,连宋叹了口气,往第七天的妙华镜去了… 连宋刚从太晨宫出来。重霖告诉连宋,两日前,帝君在芬陀利池畔站了一整夜。第二天便去了第七天,已不眠不休整两夜,试图从妙华镜中找寻帝后的行踪… 连宋心情很沉重。 第七天的妙华镜,乃一方巨大的瀑布,可看到十数亿凡世中任何一世的更迭兴衰,是帝君一时兴起所制。但妙华镜灵力极盛,一般真皇在旁待久了都会头晕,连宋也是不敢待久的。 帝君若这样折腾下去,恐怕身体也会吃不消…连宋思忖着,慢慢靠近妙华镜… 妙华镜前,帝君盘膝而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瀑布,手里抓着一个火红的物件… 连宋认得,那便是帝君出关前日日挂在身上的毛球… 连宋看见,帝君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根红色的绒毛,往瀑布一送,再念动咒语,妙华镜便显出一处凡世的影像… 帝后的身影出现在那处凡世,似在买东西,形容憔悴…又走到一处茶楼听了会儿戏,便如烟般消失在水汽中… 帝君痴痴地看着那影像,颤抖着去碰触那水中的身影…那笨拙的举动,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连宋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了出来… “你不明白,我之所以不去找她,是因为这妙华镜只能复原过去的影像…她…现在,早已不在那处…”帝君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连宋说…“她还是在怪我…” 连宋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那你还坐在这里做甚?!我陪你去凡世,一个一个的找…”连宋咬着牙,伸手去拉他… 帝君一动不动,眼神茫然而空洞,“我去过很多处了…遇不见她…明知道她就在那处凡世,就是遇不见…我和她…天命中…莫非真的无缘…”帝君哑声说着,身子摇摇欲坠… 连宋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抱住他,捏了个诀,飞回太晨宫… 将帝君放在紫檀雕花大床上,又吩咐重霖赶紧去请药王,连宋这才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湿哒哒的水,再看向帝君… 这一看把连宋吓了个魂飞天外,只见帝君面色如纸,双目紧闭,嘴角却是一抹赤金,蜿蜒流下…洇湿了白衣…那赤红的血,宛若雪中红梅,颜色鲜艳,却触目惊心… “药王!”连宋两脚发软,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伸手去探帝君的额头… “烧成这样…”连宋简直欲哭无泪… “三殿下…”药王终于来了,司命跟在身后… 连宋让开身子,一把抓住司命,将他拖到外间。 “帝君吐血了…这可如何是好!”连宋焦灼万分。 “帝君…帝后…唉…”司命没了惯常的伶牙俐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定了定神,司命一副悲悯的样子,对连宋说, “帝君他在凡间历劫时,就曾因为帝后和元贞…吐血身亡…失了九成法力…这次…帝后竟弃了帝君…”司命不敢再说,徒劳地在房里转着圈… 若在往常,帝君这段秘辛,被连宋拿住,不嘲笑个万儿八千年才怪。可如今,连宋急得六神无主,倒忘了细问,只是将手里的扇子,拍着掌心… 药王出来了,见了连宋,又要作揖,连宋忙扶了一把,“莫要虚礼了,帝君如何?” “帝君失血过多,又忧急攻心,心火过旺,又湿着身子在妙华镜前任由灵力侵体…故发了高热。”药王低声说。 “失血?帝君受伤了?”连宋又是一惊。 “帝君两日前为帝后炮制药丸,想必又取了不少的血…”司命闷声说。 “可有大碍,如何治疗?”连宋接着问… “这…三殿下,大碍倒是没有,只是我的药只能退烧,却不能医心病啊…” 药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为帝君配药去了。 连宋和司命面面相觑,却束手无策。 入夜,永和宫内,金碧辉煌,上百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寝宫外的长廊照得亮如白昼。 合德天妃的寝宫,却格外幽暗。 合德斜倚在贵妃榻上,轻轻摇着一把团扇,一派慵懒姿态,却妖娆动人。 “说吧,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急事?迎春…” 坐在合德对面的,嘲风家的公主夏迎春神神秘秘地取出一幅画,递给合德。 “姨母你看,这幅画上,画得可是那帝后白凤九?” 一听到“白凤九”这三个字,合德猛然坐直了身子,忙不迭地打开卷轴… 画中女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眉间一朵凤尾灼灼生辉,不是帝后又是哪个? “你从哪得来?”合德心情激动,觉得必有故事,已迫不及待要立即知晓… “迎春在女娲宫司花,那日忽见女娲娘娘从凡间暴怒归来,一回到就派了二师姐去凡间乱一个叫纣王的凡间皇帝气运。迎春好奇,便央求二师姐带我去凡间瞧瞧,原来那个商纣王,参拜女娲宫的时候,对女娲娘娘不敬,竟在女娲宫写了一首诗,气坏了娘娘…”夏迎春恭恭敬敬地说。 “那跟白凤九有什么关系?”合德有些不耐烦… “姨母你别急啊,我和师姐去了凡间,暗中窥视那纣王,才知道那纣王写的那首诗,并不是写给女娲娘娘的,而是写给白凤九的。那商纣王参拜的时候遇到一名女子,藏在娘娘神像后面,被商纣王发现,惊为天人,误以为是娘娘真身,心醉神迷,情难自禁,写了那首诗,惹怒了娘娘…这画,便是那纣王画的,诗也在上头…” 合德这下子兴致盎然,又展开画像,去看那首诗…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好诗啊…”合德心花怒放,“这样的下作东西,若是让东华帝君看到,岂不是要冲到凡间去杀人?触犯天条?哈哈哈…” “迎春,既然有了白凤九的行踪,你便别错过机会,找到她,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她…”合德两眼放光,直觉老天都在助她。 “是,姨母,娘娘允许我在凡间使用法力,那白凤九在凡间却不能动用仙力,我一定不错过机会…”想到自己嫁给帝君的梦碎,夏迎春眼神闪过一抹狠戾。 帝后白凤九正在那处凡世的女娲宫后,看着几株麒麟株。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行踪,竟然由一介凡人皇帝,泄漏给了九重天… 帝君在太晨宫焦灼地找了两日,凤九在凡间却已过了两年。 这两年的日子极其难熬。起初,凤九还有些失落和怨气,日子一长,便转成铺天盖地的自卑,日思夜想的,尽是东华与那从未见过的女子的鹣鲽情深… 那女子夜夜入梦,面目模糊,与帝君在一起的场景却十分具体,帝君对她极其宠爱,送给她梳子,亦会为她画眉,陪她游山玩水,夜夜缠绵… 凤九夜里便时常惊醒,心口堵得慌… 夜里睡不好,白日便没了精神,凤九便会换一处凡世,期望有个新鲜点的地方,疗疗情伤… 这样走走停停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凤九忽然发现,自己不怨了,不堵得慌了,那女子也不再入梦,她开始睡得香甜。 只是看到帝君爱吃的东西,她便会忍不住去买…陆陆续续,她住的地方便堆满了胭脂菜、鲥鱼、南瓜花、蒌蒿… 她呆呆地看着那堆东西,心里有点空。 她开始想他了… 她又换了一处凡世,这处凡世她倒是顺利落在了城郊,不需要走很远去买东西,她便住得稍久了些。 她在城郊的一座小山包找到一个山洞,山洞很隐蔽,冬暖夏凉,她很喜欢。 她站在小山包上看风景时,看到远处有一座金光闪闪的神宫,很好奇,暗中观察了几天,拣了个无人参拜的时间,偷偷溜了进去。 居然是供奉女娲娘娘的神宫,香火鼎盛。她站在女娲娘娘神像前,黯然神伤了许久…女娲娘娘,是她的媒人啊…… 她便常常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到女娲宫里玩,还在殿后,发现了只有在西天梵境才见过的麒麟株… 这一发现可真是惊喜,麒麟株极是美味,她只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了几万年。可惜青丘的水土种不活麒麟株,她曾经耗费了几百年的时光,也没种活过一株,没想到居然在这有… 她便每日来照看那几株麒麟株,等着它们成熟。 她琢磨着,麒麟株如此美味,东华也会很爱吃吧… 没想到那日去女娲宫时,宫外忽然车马喧嚣,竟似有很多人,要进殿参拜… 她来不及出宫,又不敢施仙法匿了行踪,便躲在神像重重帷幔之后…没有想到,风竟把帷幕吹起,露出她闭月羞花的容颜… 她还是用了仙法匿了形,也就没再去想这事。 再过一天,麒麟株便成熟了…她想东华了…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