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任何事物的生长消亡都是在一个环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分离后总会再次相遇,死亡又意味着再一次重生?就像俗话说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是卫辛。
自边州被攻破后,我便被宋钦业的人抓回了皇宫,关押的地方不是地牢,而是一个靠近冷宫的荒废小院。每一日,只有一个太监过来送食,每个月,还会送一些衣服补贴。除此以外,我好像被人世人遗忘了一般,孤身一人,常常一天下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好在那个太监并不苛待我,若是我需要笔墨纸砚,琴笛箫剑,都会给我送来,让我不至于在这里待得快疯掉。
一开始,我还会有些焦虑,不知宋钦业的人把我关在这里是何意,有什么目的。后来,没有什么动静,也逃不出去,索性随性一些,在这里活着闲散人的生活。
也许是闲下来了,不需要去考虑太多事了,我最近开始回顾以前写的诗词歌赋,画一幅画,配一首诗,日后装订成册,也是不错的。若是有幸可以流传下去,那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为纪念以往时光,我为这本诗画集取名为《少年赋集》。若是能把这个当做一个成就的话。我这十多年也不算白活。
午后时光,我常常坐在树下回忆起以往的事情,现在我已经接受了卫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情,回想起那是,真觉得自己很是鲁莽,一人只身到洛州皇宫质问宋钦业,不明白自己本是蝼蚁,又怎敌得过真龙天子呢?现在落得这个下场,算是自找的吧。但我并不后悔,若是当初不这样做,那我黄泉之下就会无颜面对卫家人。只是自己方法不对,那时才十七岁而已。
明明只过了一年,却像是过了大半辈子。
卫辛想着想着,又向往常一样在树底下睡着了。
只是今天,他梦见了往事。
那天,他坐着卫府的马车去秦府跟秦殊一起听夫子上课。按理夫子是卫吝文给卫辛找的,秦殊是旁听,夫子应该在卫府教学,但是奈何秦殊喜欢睡懒觉,卫辛索性就让夫子住在秦府,以后他去秦府听学。
“嫦嫦,把雪酥糕拿上,要是饿了就吃点。”秦十里把下人刚买回来的雪酥糕递给秦殊,而秦殊还耷拉着眼皮,没睡醒。
卫辛跑过去,跟秦殊一起去书房:“小殊妹妹,为什么品之哥哥要叫你嫦嫦呀?”
秦殊打开包着雪酥糕的纸,递给卫辛一块,自己也拿一块吃:“嫦娥的嫦啊,昨天夫子讲过,你不会忘了吧?”
“嫦娥的嫦?”卫辛眼珠一转,“哈哈哈,你要是嫦娥的嫦,那我就是后羿的羿,以后我小名叫卫小羿!”
“不要,你不可以叫卫小弈!”小姑娘嘴里塞满了雪酥糕,说话含糊不清。
小女孩的心思,总是怕别人戳穿,要是让人知道她喜欢卫辛,那不得羞死。
后来,卫小羿这个名字还是被双方父母知道了,说干脆给两个小孩定娃娃亲,却被秦殊一口回绝。
“嫦嫦,你为什么不答应当我的新娘啊?”卫辛有些郁闷,一知道秦殊拒绝就马上跑来了秦府。
“因为,因为……”小秦殊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她想到了一点,“因为你那天跟我午睡的时候放屁,臭死人了!”
这话引得大人们哈哈大笑,卫辛被秦殊说得脸红,转身就跑了,还是秦殊亲了他粉嘟嘟的脸蛋一口,他才原谅她的。
那时候,无论是哪家的大人,都说他们说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应该从小在一起养。
梦尽了,卫辛醒了。
他想,自己不能再做梦下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配跟秦殊在一起了。
他夜晚打了一桶水给自己洗澡,脱掉衣服,从上擦到下,却停留在了大腿根。他看着那残缺,自己都觉得狰狞恶心。他用力揉搓着,但是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已经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了……
卫辛啊卫辛,你凭什么可以给秦殊幸福呢?连自己都救赎不了,又怎能去爱一个人……
可是,他没有勇气了结自己的性命。
不仅不是个男人,还贪生怕死,真是不仅身体令人厌恶,就是这躯体里的魂魄,都让人厌弃。
可是,古有史官被判宫刑后还在牢狱中书写史书,他难道就应该因为自己残缺而去自暴自弃吗?或许可以再努力,尝试着再努力地活着。
他就这样,每天活在自我谴责与自我安慰中,一段时日充满朝气,一段时日又行尸走肉。
一日,曹重陪高太后出来散步,突然瞧见往日枯败的这一片中,居然有一处院子里的花开得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