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画作有名气的不过寥寥几人,一人凤翔府杨公南,尤为善画松石山水,早年,没有名气时,便给宫内任给事的卢黄门的小官画过一幅山水图,后河西节度幕府,经先皇与今上两朝,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年前却已病逝,所作画作千金难求,一人京兆周景玄,尤为善画肖像画,今上修建章明寺,他便奉今上之命,在佛寺做了画,几经修改,无人不赞其妙,今所画之丹青绝妙,长安无人再与周大人相较。 今日破晓,周景玄大人便前往甘露殿拜见今上。 “微臣拜见皇上。” “爱卿免礼。” 沉寂良久 周景玄大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殿中,皇上抿着茶,眉头紧皱,周大人即便是猜得了几分,也不敢先言语。 又过了良久 周大人听着茶盏底部碰了桌面的声音,心中一紧,只听皇上开口言道:“景玄,你可知朕为何要叫你过来?” “微臣不知。” 皇上笑了笑,竟似开起了玩笑,道了句,“不知朕告诉你,你便晓得了。” 周景玄大人心中一紧,这份差事,很是不好办。 “景玄,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什么日子?”周景玄思索了一番,言道:“回禀皇上,今日是四月初八。” “景玄,长安的和若道观里的水月观音画像,大云西佛殿前的行道僧画像,广福寺佛殿前的两面神画像,都是出自你的手,你怎么能不晓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呢?” 四月初八,是佛诞节,是迦毗罗卫国的太子释迦牟尼的诞辰,传说,释迦牟尼刚降生人间,便能站立行走,开口讲话。他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意味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景玄素来信佛,这佛诞节,他自然是晓得,只是皇上突然发问今夕何日,他着实是懵了。 “微臣愚钝,不能明白皇上所谓何意。” “景玄,民间都是如何过这节日的?” “回禀皇上,佛诞节流传到民间,便形成了庙会,有的州县会举办天佛庙会,祭祀佛祖。” 皇上抿唇道:“确实不错,宫外都是如此热闹,宫廷之内也该如此,后宫院里,牡丹花盛开,艳丽多彩,雍容华贵,朕许了韦贵妃办了一场看神花会,宫中女官和公主都去赏花,景玄,这一番热闹的景象,没有人记下来着实是遗憾。” 周景玄大人了然,原来他进宫,是要做这么一幅热闹的画的。 “皇上,看神花会宫中女官和公主都会在,微臣虽善画人物肖像,但是这一场宏大的盛景,景玄怕是画不出《清明上河图》那般宏伟的画卷。” “朕无需你画出一幅与《清明上河图》般壮观的画卷,只是要你画你最擅长的写实工笔画而已。” “皇上,微臣愚钝。” 皇上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缓缓言道:“文安公主和咸安公主都是朕尤为宠爱的女儿,朕却一副肖像都未让人给她画过,你为两位公主都画上一幅。” “下官遵命。” -------------------- 四月还未到中旬,却已经过了初夏,花苑中繁花锦簇,甚是热闹。 宋若莘站在牡丹花前,她身披紫色纱罩衫,纱上的龟背纹隐约可以瞧出,朱红的长裙,画有斜格纹样,紫绿色花纹的洁白丝绸衬裙,长过纱衫,拖曳到而上。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晃着尾巴,从牡丹花后蹿到了宋若莘的面前,她右手摆向前侧,靠着纱衫,左手执玉佩的纬子前伸,纬穗摆动,小狗抬起了前爪,朝着纬穗摆尾,扑跳要够那流苏纬穗。 “点点,点点,点点,你在哪里呢?”宜都公主翘翘喊了三声小白,瞧见了小狗的身影,她寻到了牡丹花树边,瞧着张牙舞爪的小狗,笑着说道:“点点,原来你跑到这里玩了?” 小狗就差一点儿就要够到流苏纬穗了,它却站不稳了,落了地,宋若莘又将纬穗往下落了落,小狗复跳起,宋若莘逗弄着小狗,每次都让它差一点够到穗子。 宜都公主翘翘作为小狗的主人,这下可看不过去了,她指挥道:“点点,若是她不给你穗子,你就扑到她的身上,挠烂她的衣服。” 小狗的前爪落了地,它瞧了晃动的穗子,瞧了捉弄它的美人,又复跳起,小狗的前爪象征似的够了一下穗子,毫无意外,它还是差那么一两寸的距离。 小狗圆鼓鼓的眼眸瞧着宋若莘洁白的丝绸衬裙,它往前跳了一下,前爪这般就要差一两寸够到她的衬裙了,宋若莘手放开了纬穗,往后移了一两步,小狗没有蹭到她的裙角,便落了地。 “若莘给宜都公主行礼。” 宜都公主翘翘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安慰通人性的点点,道:“点点,你别生气,回宫本公主给你准备一盒子纬穗,让你玩个够哈。” 小狗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宜都公主的手心。 “若是点点喜欢,这穗子给了点点就是。”若莘伸手便要摘腰间的穗子,宜都公主直了腰,上前了一步,对宋若莘挤眉,道:“若莘姐姐怎么当真了,我是说给点点听的哈,若是皇上赏赐给姐姐的衣服坏了,那翘翘可不是犯了错,。” 宜都公主细细瞧了若莘的衣服,道:“不过若莘姐姐,你的这紫色纱罩衫,纱上的龟背纹也太清晰了些,生动形象,很像我殿中养着的绿乌龟,不晓得若莘姐姐要是趴着,是不是更像了。” “宜都公主,你说着无意,就怕听着有心,狗不像人,狗可是晓得仗人势的,你让它咬谁,它还不就咬谁嘛!”宋若伦身披白花格子纱衫,胸前束朱色斜格长裙曵于地面,紫色帔子上有粉和青花枝纹样。 宜都公主瞧着宋若伦,凝眉道:“宋若伦,你的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宜都公主的点点都吐不出象牙,我又怎么能够吐出呢?” 宜都公主走到了宋若伦的面前,厉声道:“宋若伦,你虽是女官,得皇上宠信,但是你左右也就是个七品女官,而我宜都公主,尊为一品,你这般和本公主说话,可晓得有犯上之过,你若不知,是如何学的规矩。” 宋若昭身着红色披风,外套紫色纱罩,缓缓从远处巧移莲步走来,她发髻上插着海棠花绢,花绢栩栩如生,就像是新绽开的海棠花,她脖子饰金质云纹项圈,白裙上的紫色团花,从纱衫的下面透出,艳丽非凡,帔子从后肩向两臂平分下垂,她双手抓着薄纱,掩着帔子,紧竖了略显宽大的衣服。 “从远处便听到若伦你的声音了,若伦,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惹得宜都公主不悦了。” “姐姐,宜都公主说若莘姐姐纱罩衫上的龟背纹太清晰了些,像是宜都公主殿中养着的乌龟,若是若莘姐姐趴着,更像了。” 宋若昭笑了笑,“若伦,公主说的是呀,你惹了公主不悦,可是你的错了,赶快跟宜都公主赔礼道歉。” 宋若伦憋着一口气,板着脸,不愿开口。 宜都公主冷哼,不用正眼瞧她,“瞧瞧她这个样子,就欠好好收拾。” 若昭瞧着若伦,凝眉训了句,“若伦,不听姐姐的话了。” 若伦俯身,行礼道:“若伦不该这般对公主说话,是若伦不懂规矩,还望公主大人大量,不要同若伦一般见识。” “虽是女官,但也终究不过只是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懂规矩。” 宋若昭浅浅笑着,缓缓道:“哎,宜都公主,我都忘记了,宜都公主说姐姐的衣服龟背纹很是像乌龟的壳子就对了,宜都公主不晓得吧,这龟背纹之所以是唤为龟背纹就是因为这纹路来源于乌龟,龟背纹又称灵锁纹,商周之时,占卜时灼烤龟甲,视所见坼裂之纹,以兆吉凶体咎。龟背纹遂成神秘莫测之物而被崇尚,演化成吉祥之物。宜都公主宫中的乌龟可也是皇上赏赐,姐姐的衣服也是皇上赏赐,皇上赏赐便是希望宜都公主和姐姐能够富贵吉祥。” “若昭并未听到宜都公主是何种语气说的,但是姐姐和妹妹都是听到了,宜都公主说的话想必也和龟背纹一般生动,宜都公主说话怕是也是需要注意那么一点儿,万一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出宜都公主见识少,不懂得龟背纹也就罢了,若是再有心之人,那这做文章,说公主身为皇家之人,却不晓得乌龟是吉祥之物,竟拿吉祥之物开玩笑,那就不好了。” “宋若昭,你……”宜都公主听着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回顶她。 “对了,宜都公主,你若是再不晓得龟背纹,可以去若宪妹妹和若荀妹妹共同掌管司衣司,若宪和若荀妹妹虽然只是司衣司的七品典衣,但是在司衣司中,司衣司位分最低的一个宫女,都是晓得衣服的经纬织法,都是晓得何为经织,何为纬织,都是晓得联珠团窠纹、宝相花纹、瑞锦纹、对称纹、散花纹、几何纹等各种织法是如何织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