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许多游离的画面,缪司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一片白茫仙雾之中,中间人影若有若无,他辨不清明。 缪彧哈着气就在他耳畔怂恿着:“去吧,那似乎是你的前尘往事,本君也是好奇,你个小妖精会有什么样的前尘往事。” 缪司受到了蛊惑,向前走近,脑中已是断了思考,全凭本能在行动,他依稀听的有人在说话。不同于先前那个画面声音的浑厚,而是有种少年的清润,说的话似乎是在自述,是谁再说话? —— 【壹】天宫里最俊俏的天狼将 他冠着一顶紫金冠,两羽凤尾翎冲天,双手抱拳笔直地站在南箴大殿上。他是戈业,是这天宫难得的天狼将。他们天狼一族后代甚少,战中之王就更少,他用了十几万年才走到今天万兵敬仰的位置。这其中的艰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一天,可他还是执意请旨领兵去攻北海之滨的无格岛。只是因为五万年前他的族人皆是命丧于此岛,那是个妖邪聚集的魔岛。他恨,所以要除之而后快。 天帝自是不准,五万年前他低估了无格岛中的妖怪,白损兵力。自此后,无格岛再也没有神仙踏足,无端端的天帝当然不想去招惹未作乱的妖邪,折损天兵。所以戈业在这南箴大殿上已站了几日。 我能预见很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我早就告知他不要去请旨,可他偏生不听。所以我很气闷,根本不想陪着他。可无奈我不过是他腰间一把佩剑,只是筑了剑魂,才有了思想但幻不成人形。我叫破月,他说他望自己斩云破月,所向无敌,于是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不过这名字太有杀气,我并不喜欢。 看着落日在天边只留残影,无瑕的云烟渐渐染上墨色,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戈业,你把我放回天狼宫。我不想再陪你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了,好冷。况且天帝根本就不会理你。”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勾了勾唇角轻轻笑道:“既然是我的东西,自是日日都要跟在我身边,当初和我在冥海征战的时候怎么没喊冷。” 每回他对我笑,我都说不出反抗的话来。因为他是这天宫最年轻俊俏的将领,许多仙子倾慕于他,这其中也包括我。尽管我没有她们貌美如花,我甚至不是个女人,但我一点也不羡慕她们,因为这世上唯独我能日日伴他左右。我见过他战场上的勇猛,见过他私下的慵懒,见过他平日的不正经,我甚至连他脱光衣服洗澡都见过…… “你说谁是东西了!本少爷年方十五六,姿貌绝异。哪里是东西了!”对于他老把我当做他的东西,这点我是很不服气的。 “行行行,不是东西,不是东西。都几万岁了还年方十五六,我当初定是脑子坏掉了才让火神重新融造损毁的你,也不知他融了什么仙物进去,居然让你有了灵魂,现在真是拿你无法。”他有些无奈,后半句话是自己小声的嘀咕却被我听见了。 “后悔了,后悔也没用,我告诉你。我冷,把我给送回去。”我愤愤地说。 本以为他不会理会我可不料他却将我从他腰间解下来揣于怀中,我不再言语身体瞬间变得滚烫。 他发出了声嗤笑,“这是害羞了?” 我确实有些羞,他每回虽嘴上说我,可实际对我总是极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知我属性是男,从不避男男之嫌,经常环抱我,还让我和他大被同眠一起夜聊。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睡意渐浓便慢慢阖眼。 一方茅草小院,院里一片覆雪菜田,屋子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屋内有男子朗声道:“三月雪连夜,为应伤物华。只缘春欲尽,留著伴梨花……” 炊房窗口透出了人影来,玉冠高束,红唇皓齿,少见的年少清俊,意气风发的脸上一双丹凤炯炯有神,鼻尖一点小痣。这少年正挽着衣袖,露出一截精瘦的手来翻炒锅中的蔬食物,唇边还勾着笑……真好看!我头回见这么清俊的少年郎,比天上的小仙男差不了分毫,可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很酸涩。 我再睁开眼是在天狼宫的大床上。我身边还躺着戈业,他鼻梁挺拔,双目紧闭,皮肤白皙,嘴唇艳红,每回醒来我都会满心欢喜的欣赏他一番,但今日没了兴致。我最近时常梦见那个小院和那个少年,每回梦醒,心里的酸涩经久不散,我只会预见与我有关的人事可我想不出他与我有何关系。 【贰】火神祝融 戈业佩我于腰间踏着彩云飞行,身后是隐匿的一万天兵。天帝那老头儿大抵是老糊涂了,居然在戈业于南箴大殿上站了十日后允了他的要求。 我还记得那老头儿说:“戈业,你日日站在这南箴大殿上也碍我眼。今日,我便派你领一万天兵去征战无格岛,若是输了就别回来了。” 那无格岛妖怪甚多,五万年前他们时常去民间作乱。天帝当时大怒便说剿灭了那岛,但尚且不知无格岛到底妖魔多少,于是天帝便派了天宫最勇猛的三千天狼将领去讨伐。戈业的族人去征战,到了无格岛上才知那岛大小妖魔共五万。再骁勇善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从无格岛回来的居然只有戈业一人,他对无格岛的一切闭口不言。但那岛上的妖自那以后也再没有出来为祸人间。 “破月,你怕吗?”戈业突然出声问我,他目光灼灼注视着前方。 “我破月杀敌千万,何曾怕过!” “哈哈哈,果然是我的破月。”他笑声爽朗,可眉间却是不经意的蹙起。 出行那日,我“爹爹”也就是火神祝融来送行,我自诩我的命是他给的,更何况他已经活了比我不知长了多久,我便称他为爹爹。但最真实原因是火神我认为算这天宫除了戈业之外第二年轻又俊俏的上神了,我捡了个便宜,能巴上关系自然是好的。 我爹爹深深看了我两眼,他问戈业能不能不要把我带去,放我在他身边他会好好照顾我的。虽然我也很喜欢我爹爹,但我更舍不得戈业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刚要回应却被戈业抢了先。 他说,我是他的剑,将神出征哪能不配自己最用得惯的剑。所以自是要每日与他相伴,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含情,我觉得他是不是也有些许喜欢我。 话已至此我爹爹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抚了我几把就悻悻离去。我真觉得幸福,有戈业这么俊俏的主子还有个那么帅气的爹。 我想戈业眉间的忧愁或许是因为此行过于危险怕我受损,于是我便不在询问。可这世间事不是都如我料,后来我才知这眉间之愁个源头根本就不是我。 我们一行迎着风与潋滟的霞光飞了几日才出了天界,戈业命大军驻扎在天界边缘先歇息片刻。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因为我身子愈来愈烫。他把我送腰间解下,拔了剑鞘,我身体果然是红光大作。 “破月,你怎么了?”他声音依旧清润好听,不过我确实很难受,不能像往日般很有活力地应他。 “破月,破月……”他不听的叫我,眸子里尽是忧色。 “我难受,很热。”我哑着嗓子才吐出这几个字。 “你等着。” 我勉强睁着眼,看见他扯了自己娟白的衣角跑到清水河边沾湿再拿到我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我,拿那块缎布温柔地擦拭我身体,试图给我降温。我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却见他突然红了耳根。 不征战时我整日在天宫听那些小仙婢闲话,自是晓得些东西。心里微动,赶紧咬紧了嘴唇,生怕待会儿又惹得他脸红。 “你可好些了?”他来来回回去了河边几次大概是见我不再发红光才出声询问。 “恩。”我注视着他晶亮亮的眼睛,软糯糯地回应他。 天界正是黑夜,星空璀璨,我眼里却只装得下戈业。他许是累了,一头汗,搂着我便沉沉睡去。我暗暗下决心,定要陪他一辈子,陪他看风花雪月,春华秋实,陪他金戈铁马,护天下苍生即便只能做一把剑,我也要做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 【叁】人声鼎沸无格岛 我和戈业到达无格岛的时候,一万大军正驻扎在北海疆境。戈业说这无格岛天界已是五万年不曾理过,他先要亲自探探敌情。他本不欲带我,可我执意要前往。我向他证明我比往日力量更甚,他甚是高兴,他本以为我在妖地威力会被压制,却不想我是越挫越勇便携我欣然往之。 其实自那日我红光大作,体力的力量突然更加的充沛,越靠近这无格岛越加强大。我心里有不安,便想亲自去看看这岛上有什么猫腻。 登岛那刻我惊呆了,我本以为这妖精聚集的怪地会是机关重重,一般人进不去。可戈业就是一个飞跃便上岛了。这岛不是我想像中的黑云压顶,妖邪乱飞,气氛诡异,而是春暖花开,人声鼎沸!对,就是人声鼎沸! 我看了戈业一眼,很明显他也惊呆了,这种妖岛上怎会有人。他暗中施了法,一点金光现于指尖自双目前划过,再定睛一看,确实是人没错。这里的茶楼酒肆,小摊小馆,街上来往的都是真正的凡人没错。 我问戈业莫不是这斗转星移,世殊事异,无格岛的妖早先就被他们天狼族灭光了,几万年的变迁演化出凡人来? 他告诉我当年他的族人只是屠杀三万的妖便几乎全军覆没了,就他逃出了生天。那些邪恶的妖不可能自己走的。他决定在这小岛上小住几日,仔细观察看有无异况。 我陪他住在一家酒楼,这日半夜我幽幽醒来,我又梦见了那个少年郎。 这回他负着一背篓在山间砍柴,身后追来一和戈业一样通体白衣的男子,但我无论怎样都看不清他的面貌。他对那少年说:“花小郎,怎么又背着我去上山砍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做重活。”语气是责备中又透着疼惜,但声音我听来却有些熟悉。 那少年郎徐徐转身莞尔一笑,轻声道:“阿庭是读书人,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安心念书就好。家里的事情都有我花小郎操持着,我与你两意相生,怎么会觉得活儿重。”说罢微推了那男子几把,似是催促他回家。 那男子不依执意,取下了少年的背篓背在自己背上,便砍柴去。其实那男子看着样貌不过比少年郎大上那么一两岁,高倒是高上一些。见着背篓被夺,花小郎无奈只能跟于他身后拾柴。偶尔拿出帕子递给他口中的阿庭拭汗,此间暧昧之情横生。 我不懂,明明是一副相亲相爱的画面,为何我内心却是酸涩不已,现今除了酸涩还有心慌不安。我不知这心慌不安来自何处,可是我不愿再在这无格岛住下去,因为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这日天亮,我同戈业说离开,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当年杀害他族人的妖邪定是都殒命了。他可以放下他的仇恨了。可这次他比我想像的执拗,他丝毫不顾我的意愿,执意在观察几日。我没办法真的抛下他御剑而去,只得在留几日。 终于又过了几日,戈业日日在街头游荡还是一无所获,连个小精怪都没有,别说妖魔了。他终于准备收拾行囊离开,我很开心。 走到梨落巷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望了望那块巷口那块牌匾。我也顺势望去心里一瞬有千刀所刺般的痛,而后是万箭齐来的心慌。戈业在看见巷尾闪过的白影后,便急速奔跑起来。若我看的不差,那该是一只妖。 【肆】花妖与书生 戈业追上那男妖的时候,他正坐在梨花林中的一棵树上,许是发现有人便跳了下来。那一跃,棠梨烂漫天花如霰似柔了那刻的时光,我却心中一痛。他与戈业相对而立,两人眸色中无半点波澜。 四周十分安静,我正为这种凝重的气氛而感到压抑,就听见哐当一声戈业从腰间拔出了破月剑,剑尖直指那男妖。我望着那男妖的眼睛,脑袋里有阵阵痛意袭来。 他是一只梨花妖,居住在这人来人往的无格岛万年。见惯这岛上春去秋来,每隔十年他便种颗梨树,时间太长这梨树种了又死,死了又种还是长成了这片梨林。他本是一直这样生活着,不死不灭,却没有同类,孤单的活着。 五万年前,他在这梨林尽头辟了一方茅草小院,院里种上一片菜田自此便与世隔绝,只偶尔去街巷里逛逛,整日清酒小菜也是自有惬意。 那时正是隆冬飘雪,水中青荇早就冻缩了身躯。一白衣书生负笈行至梨林旁的小湖边,平日里着冰河颇厚,尚能走马过人。可到那书生过路时,冰层忽破他便落于其中。梨林处人家甚少,他不会水,呼救无果心里就生了绝望。那时正巧,花妖将将种完梨树准备回屋,见此情景便扑通一声下水。 书生于绝望中看见那少年郎极力向他扑来,心里陡升暖意,好个绝异的人儿!他再睁开眼的时,入目的是一张白嫩俊俏的脸庞,鼻尖一小黑痣格外诱人。 “公……公子可有好些?”梨花妖甚少与人这般近距离的接触,面色红艳不禁带上了少年惯有的羞赧,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小郎君不必拘谨,在下张挽庭春城平江人士。听闻无格岛是个仙灵处,便来此游学。那时承蒙姑娘搭救,才有幸留下一命。敢问小郎芳名?” “不,不必客气。我,我叫花小郎。”少年说完有些懊恼自己结巴,便举起手作势锤了锤自己脑袋,张挽庭被这一行径逗得大笑。不知是爽朗的笑容太过夺目,还是万年的孤寂太过久远,那一刹竟柔软了那梨花妖的心窝。 张挽庭在那方小院住到了梨花遍开,那日春光正好,蝴蝶翩跹。他看见花小郎躺在梨花树间饮酒,少年的风流恣意迷了他的眼,也让生了他的疼爱之心。 “花小郎,你可有中意的人?”他站在屋檐脚,柔声问道。 “何为中意?”小郎回头询问。彼时的花小郎已不似从前怕羞,泼皮机灵亦是动人。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姹紫嫣红独守一色,回眸迢迢独看一眼,凡尘百相只爱一人。就似那日隆冬飘雪我乍见你。”男子面冠如玉,白衣胜雪,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只容下了那一人。他就想抛了那凡尘俗世,只圈着这般纯善的少年郎。 “原来如此。若我心雀跃为你,似这棠梨为树愿化春泥,这可是中意于你?”花小郎在树间晃着腿,眉眼弯弯,笑容盈盈伴着这一隅棠梨灼了张挽庭的心…… 他依着心之所向缓步走去,执起少年还纤弱的手覆于心口。 “定不负你!”悠悠吐出这四个早就在心间被摩挲得抵死温柔的字。花小郎轻轻环住了张挽庭的腰,将头闷在他胸前莫名红了眼眶。 风与岁月悠远,蕴酿着三月的温酽,棠梨树下花开正好,一双璧人对影成双。 我头愈来愈痛,渐涌渐多的画面仿佛要把它给挤爆了。 我看到那年冬末,雪后初霁。 院里一片菜田还覆些雪,屋子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屋内有人朗声道:“三月雪连夜,为应伤物华。只缘春欲尽,留著伴梨花……” 顿时大骇,这幕我曾梦见过的。可我,从来只会看见与自己有关的未知事,现下看见的分明对眼前这男妖的过去! 戈业迟迟不动手,我只能盯着梨花妖的眼睛,盯得越久头越痛看到的事越多…… 【伍】只叹信爱不深 日照当头,蝉鸣不绝,无格岛上发了瘟疫,到处叫苦连天的声音。张挽庭曾习过医术,见此情景自是于心不忍。便在小镇上与花梨合力搭了一小凉棚,白日里免费为受病的人诊治。等太阳下了山,两人便提着火烛去山上采药。 日子一久人们皆传这梨林中一对白衣少年乐善好施,心有慈悲,上门求医的人也渐多。小暑那日,有一癞子和尚寻上门来求药。那和尚满头的癞子,破疮流脓甚为恶心。花小郎心善从不以外貌取人,为那和尚布药时也是极为礼貌的。哪知那和尚见花小郎瘦弱俊俏便起了歹心,还想学着小些富贵人家养上个娈童,他眼溜一圈心上生一计。 “张公子,你家小兄弟是哪里人士?”和尚等花小郎离开了凉棚,一把抓住张挽庭的胳膊正色问道。 张挽庭面上一滞,他确实没问过小郎这个问题。 “张公子,和尚我是修法之人。你家小兄独居在这偏僻梨林,相貌还俊美异于一般少年。怕是,怕是有异啊。” “你这和尚,休得胡说!”张挽庭听罢此话一把甩开了癞子的手,长眉倒竖尽显恼色。 “张公子,我看你是好人才告诉你的。若是不信,你将这白玉指环赠与你家小兄弟。这指环可是大师开过光的,能让妖邪现形。”癞子一脸自信,打怀里掏出了一白玉指环置于桌上。 张挽庭甩袖便离开,只留那白玉指环在桌上沉眠。那癞子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摸了摸嘴上的胡子,轻笑出声。 这天张挽庭回到家中行为确实不同于常,饭食间偶获花小郎一瞥就立马错开了眼睛。小郎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终是出声询问。 “阿庭,可是有何事发生,小郎可能帮上忙?” “无事,无事。”张挽庭后脊一凉,胡乱扒了几口饭含糊不清的回答。不料,又被饭食噎住。花小郎赶紧端了杯水给他,两人交杯时小郎的手无意间碰了他一下,他倏地一抖把水杯都打落了。花小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却是没再询问。 饭罢,张挽庭便出去了一趟,入了夜才回。两人同床而卧,张挽庭辗转反侧许久都未睡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双目刚阖上的花小郎,慌得满头大汗似是思虑许久,终于将手里的东西摊开来捧到花小郎面前。 “小郎,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今日赠与你算作我俩的定情之物。”他心中有些忐忑,手心都开始盗汗。 花小郎看着那白玉指环在他手中闪着好看的光泽,突然就滚了一行泪珠。他什么都知道,知道那癞子的诡计和张挽庭饭后又折回凉棚取白玉指环。其实那哪里是什么开过光的法器,不过一个普通戒子,那癞子和尚不过使个离间而已。 自古不信便疑,疑生万物。今日张挽庭若决口不提此事他便不问,若是他问他便如实告知。他以为张挽庭既然能突破世俗眼光不介意他是男子,那爱的便是他的为人?若是爱他的为人又何要惧他是人是妖? 就算他是妖可他也从没谋害过人的性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张挽庭没信他的为人也没开口询问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掏出戒子的那刻,他便知他信爱不深,说到底不够爱啊! 为什么不问的,不问怎知他不会如实相告,为什么要这般小心翼翼的试探。花了万年才懂得情之一字,原是这样痛的吗。花小郎缓缓地伸出手带上戒子,脸上还有着一行泪痕,被窝里很暖心里却冰凉一片。 “怎得哭了?” “喜极而泣。” 张挽庭见花小郎带了戒子无任何异状,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张挽庭寻遍了小院也不见小郎,心里一惊,又往梨林里寻去。终于在小郎常坐的那颗梨树上看见了挂着的指环,便知小郎已知其事,胸中大恸。 他找那癞子和尚却是寻遍无果,其实那癞子只不过是想离间了花小郎和他,然后再来个趁火打劫,现今怕是已经遭了花小郎毒手。想花小郎做了一世花妖也只杀这一人。 张挽庭在小郎失踪后开始醒悟,他怨自己愚蠢。就算他的小郎真是妖也从未干过坏事,他为何要在意。他以为那戒子真有用,这颗树便是自己害死的花小朗,自此日日来陪。 期年之后,心中悔恨更甚,遂忧郁而终。 【陆】徒留一副躯壳 我脑海里画面一帧一帧闪过,头痛终于有了要停止的意思,可我却更加难过,仿佛整个人裂成了一瓣一瓣,我想哭但我流不了泪,因为我是个连眼泪都没有的剑灵。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着眼前男妖的脸能见到他的过去,但我当时看得分明,那个叫张挽庭的书生分明长着一张同戈业一样的脸,我的直觉告诉我戈业和眼前这个梨花男妖也就是花小郎定是有关系的。 “你是谁?”花小郎看了戈业许久终于开口询问,我本以为他是佯装出来的,可他望向戈业的眼里全是陌生。 戈业死死盯着他,而我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这颤抖的源头不是我自己,是戈业。戈业不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可他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所以我猜他定是认识花小郎的。 戈业身经百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要斩杀妖邪都是一眨眼的事。这次久久没有动手,我以为他会放了花梨。可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戈业突然提起破月剑刺入了他的胸口。我既惊又喜甚至有一瞬的快感,只因我觉得这个妖精会抢走了戈业。 可欣喜仅仅是一瞬,因为他没有如我料想中倒下,也没有流血,反倒是我疼得像被刺了一剑。戈业看见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便惊呆了,他又提起我向他胸口刺去,但还是没有任何效果,我却疼得死去活来,而他丝毫不知。 “怎么会这样?”戈业双目腥红,咬着牙问。 “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刺我?”花小郎的眼睛干净纯洁,问这话时没有半分恼怒。 可他将将问完就缓缓地向后倒去。戈业一心急,甩开我快速地冲向花小郎将她揽在了怀里。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痛得难以自已。 戈业对我说过,他是行军带兵之人,不可一日无兵器,我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可现在有了这妖精,我便可以这样被随意丢弃。我明明是个剑灵守在他身边五万年却比不过一只不知来历的妖,我不甘心! 天狼宫里,我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花小郎,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他霸占了我的床,霸占了戈业,那日戈业把他偷偷带上天宫,还请了药王来医治她。 哼,幸亏他福薄。药王说了他早就没了心,胸中之物不过是颗忘忧果,那副身躯药石无医,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恨,我恨一个妖怎么能有资格喜欢这天宫最优秀的天狼将。我更恨戈业居然和他真有一段情。 五万年前,戈业随着族人一起去征战无格岛的时,一行人被妖君抓住当了俘虏关在镇仙阁里。那时候有个小妖主日日去看望他,那个小妖主就是花小郎。戈业那时虽不是将领,但仙是不屑于妖打交道的,自然是不理花小郎。 花小郎虽是妖君的儿子,却没什么妖力,长得还娇嫩嫩的,脾气也好,看着一副羸弱少年的模样。每回来看戈业时总会被关在牢里的其他小狼将嘲笑,有时甚至被捉弄。 戈业不懂为什么这样对他,他还是日日都来,听看守的小妖说他还去求妖君放了他们,结果被妖君关了几天禁闭。 也就是那几日后,他们天狼一族都遭到了屠杀,戈业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去的,他晕过前看见的尽是鲜血淋漓的场面,他提着他的长刀为了搏一条生路已是杀红了眼,可再醒来却是在北海海岛上。 他回到天宫才知,去的狼兵竟然只有他一人生还。所以他恨极了妖,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千刀万剐。他更恨自己,他恨自己居然真还对男妖精动了心。他内心有愧,就求天帝让他去人间再行一世修炼,天帝应允。 戈业在自己重生为凡人前求司命仙君写了个结:无论喝不喝孟婆汤,过不过奈何桥,记不记得前世,只要这世上有花小郎,他就能遇见他,便让他尝尽百般苦楚不得善终。 所以张挽庭就是戈业。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我在花小郎眼里只看见了他与为人的张挽庭的一切,却丝毫寻不见为神的戈业的踪影?我还不明白花小郎何故丢了心和记忆? 我之所以知道他与戈业的纠葛,不但是我在脑海中无端浮现的场景,还有一些是我的“爹爹”祝融告诉我的。戈业带着花小郎上天宫寻药王的那天,我被他忘在了那个孤岛上,是祝融把我带回天宫的,我知道那不是戈业的意思,他就是把我给忘了。 【柒】爱而不得都是命 “破月,你想干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摔碗声和戈业的吼声,汤药撒了一地,我知道定是戈业端着药进来看见这一幕给吓的。 此刻的我周身杀气十足,飞升而起,剑尖挨着花小郎的喉咙,只要我身体稍稍偏半分,花小郎那白皙的脖颈定是鲜血四溅。 “没什么,很久没杀人了,想看看自己还锋利否。”我语气平静,似是毫未察觉戈业的怒意。 “你给我离开!”戈业脸上青筋凸起模样有些狰狞,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杀了花小郎,我知道他定是对他有些喜欢的,他日日这样守着她,我怕总有一天他会不顾灭族之仇,不管仙妖之别要和他在一起,我怕这男妖干净的眉眼,我怕他是个纯善的性子,我怕我再不下手就要永远的失去戈业了。 “我就不!我不信他没出现之前,你就没对我动过半分心思。”我执拗的几近疯狂,迫切得想要一个答案。果然戈业垂下了头,缄口不言,我就知道他曾对我是有过些欢喜的,所以只要只要花小郎死了,我就能得到所爱。只要他死了! 我正要下手,突然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哐当”一声清响,我被震倒在地。是戈业,我没想到他拿来对付敌人的噬魂掌居然有一天会用在我身上,我感觉到我身上出现了裂纹,可是心里的疼痛远远盖过了身体。 我听见自己颤抖又轻细的声音说:“戈业,我饱受烈焰捶打才有幸佩得你腰间。可纵我已伴了你几万年,却仍难及你眸底一个男花妖。戈业,我究竟算个什么?是妖还是仙,是物还是魂?哈哈哈……”说到最后我开始冷笑起来。 大概是我的状态太过疯魔,抑或是我的身体太过破碎,戈业居然丢下了昏迷的花小郎冲过来抱起我就向祝融的宫殿跑。 祝融看见我时,一下就哭了出来。天宫里的人都说火神是最不近人情的,我也是头一回见他这般难过。我努力地挤出几个字来安慰他。我知道我是他铸造出来的,他对我有特殊的情感。我还知道他这般难过定是我没救了。 “戈业,你对他做了什么!”祝融眼里是熊熊的烈火,乌发一瞬就变得火红,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可是我阻止不了他,我已经不能驾驭我这幅破碎的剑身了。 “破月,破月……”我耳边是戈业和祝融的呼唤声,可是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看了这两人一眼。罢了,都过去了,只可惜最后我还是没能杀了花小郎。 他是妖,仙妖有别,若是相恋是会触犯天条,而我,不想看见戈业受罚。他是妖,妖又怎么配得上戈业,这样的执念在我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 “破月!”火神殿传来一声嘶吼,祝融看着自己手里瞬间裂得粉碎的破月剑一声长鸣。戈业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不信陪了他五万年的破月就这样没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祝融,你救他啊,他是你造出来的,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戈业一步步后退,摇着头说不信,可分明有晶莹的东西从他眼里跑了出来。 祝融勾了一个讽刺的微笑看着他,目光瘆人好像有种不知名的快意。 “救他?怎么救?五万年前我把他交到你手上时就要你好好待他,可你怎么做的!你知道破月是什么吗?他是花小郎的心融铸出来的!五万年前,是花小郎把你救出来的,他自知他爹罪孽深重。他没有妖力可是却是妖界里难得的灵念者。那战后,他用灵念杀了所有不受控制的妖邪,把无格岛变成了圣地。他自觉你不喜欢他,又配不上你,可他还是爱你,就剜了自己的心央我铸在这剑中日日陪着你。 他没了心什么都忘了,可在遇见你重生成的书生时还是爱上了你,你倒好,奈何桥上一碗汤,忘了与他凡间发生的点滴,重归了神位。 他是花小郎时,你嫌他是妖,好不容易他重铸为破月你却还是负了他。戈业,你活该,你活该爱而不得,孤独终老!哈哈哈……” 祝融像是魔怔了般,边笑边哭。戈业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的画面,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他是张挽庭时负了他,他是戈业狼将时也负了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爱他,可是却忘了给足他信任。 若是万年前他信他,就不会一直记恨于他。若是为人时他信他,又怎么会一再伤他的心,让他剜心铸剑只为能忘却烦恼留他身旁。 戈业发了狂样飞腾起来,他想去天狼宫看看花小郎,尽管那只是一副丢了心的躯体,但是只要他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可他此刻脑子糊涂哪里知道,心身一体,心若是灭了,那副躯体怎么还会有生机。 许久,祝融还抱着剑的碎块怔怔地坐在地上。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爱了你八万年,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怎么会爱上他!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因为嫉妒只告诉了你戈业与花小郎的事,没告诉你,你就是花小郎。你一定不会死对不对?都怪我,都怪我,爱而不得都是命,我不该强求的……” —— 缪司已是痛倒在地上,头中两魂争斗渐小,他却渐渐显出了败势。不是他魂识力量小,此时他前世妖魂已复,不会比修整后的缪彧弱,但是他却觉得活着无意义了。 缪司知道了,那个花小郎是他,那个剑灵也是他。戈业狼将是禾戈业,张挽庭也是禾戈业。原来他们已经纠缠了几万年。 从戈业狼将第一次去无格岛得花小郎倾心,到自请受罚生为凡人张挽庭让花小郎剜心,再到回归神位戈业,让花小郎化的剑灵逝去。这几世凄苦,果真如那个结——无论喝不喝孟婆汤,过不过奈何桥,记不记得前世,只要这世上有花小郎,他就能遇见他,便让他尝尽百般苦楚不得善终。 这世他还是妖,而他即将是真龙天子,他花小郎怕还是求不到善终。缪司念及此,用了所有的妖力与缪彧拼了个两败俱伤。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挣扎,被缪彧伤的昏死过去。 禾戈业还在叫着他,试图捉住缪司的手,可缪司精瘦的手突然在他手心变化起来。手臂变粗,鱼鳞变成了黑色,面目不再如先前清秀而是妖俊骇人。 禾戈业猛跌坐在地,这身体又变成了缪彧的模样。疼痛不再,缪彧迅速起身,挪动鱼尾,勾了个坏笑,朝着禾戈业去。亦十三眼疾手快迅速飞身过去将人抓到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缪彧身形也是一顿,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居然不做纠缠旋身便不见了。亦十三见着禾戈业一副三魂七魄都丢了的模样,也没去追。 缪彧直飞出了乐泱城才停下,虚晃了下身子,嘴中哺出一口血。方才魂体同缪司斗争时受了损伤,眼下不宜大动,又有神龟一族在越早脱身越好。 缪彧往人烟稀少出去,边挪边啐道:“疯子,打算死还要弄伤本君好护着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