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晨省时口剑互往来(1 / 1)宝娘子首页

洪氏喉头一哽,她直直盯着卫懿礼,手猛然捶向床板,忿忿道:“那是你孙子!”    卫懿礼自鼻间溢出一声冷哼,不作回应。她要人端来一把椅,端坐在上头,方才迤迤开口:“你要真心疼儿子,就学得老实些。”她话锋一转,神色再度转冷,“宝娘那儿,你又是叫谁去的?”    洪氏原已偏过头,此刻又给转回来,“宝娘子?”    “宝娘学得那些话,”卫懿礼见她面上不解不似作假,再起疑窦,“非你所教?”    洪氏昂起下颔,眼正欲往上翻,瞥见奶娘怀中襁褓,又生生忍下,道:“我从未做过。”    她见卫懿礼仍旧紧盯自个儿不放,又道:“平郎君一事我都说出,旁的还有甚么可瞒?”    卫懿礼勉强算是信了,却还是补一句:“若有隐瞒,后果自个儿掂量。”    洪氏自她问宝娘时,就生疑虑,此刻闻言更添几分猜测。她有心出口问卫懿礼前头是否在诈自己,话到嘴边又觉丢脸,且最不当说的已吐露,余下的也无甚可说了。    方才几番来去,用时颇久,叫洪氏心神俱疲,此刻好容易停歇,遂闭目眼神。但说她全然放松,心头却仍旧惴惴不安,如人要判刑,不知是会刀落脖颈,或是千刀万剐,只得苦苦做等,其中滋味颇为煎熬。    卫懿礼早想料理洪氏,苦于时机不到,亦无当用的由头,此刻却好正经罚她,遂寻思起法子来。依她早先做法,将人拉出去一通乱棍打了,死干净是最好,若未曾,也已去了半条命。    卫嬷嬷见她神情,知她所想,略加思索后,低声道:“小郎君若记做嫡出,那与旁的便无干系了。只是生母终究有不同,外人晓得了甚么,恐无好话。”    卫懿礼侧耳听她说完,点下首,“你说的很对。”    她说罢扭头看卫嬷嬷,因她不喜人直视自己,后者便弯腰,将头往下垂去,入人眼的遂只剩发顶和一片光洁额头。    卫懿礼极轻声的道:“你今日话多了不少。”    卫嬷嬷脸色无大变化,只显得严肃了不少,“事关您与三郎君,总禁不住想很多。”    卫懿礼听后,露出今日最真心的一点笑意,“嗯,我晓得。”    她探手扶椅,起身缓步行至窗前,室内昏暗,仅有一丝余晖落在洪氏面上,卫懿礼即借这点光凝视她。良久,连这一点光也散去,卫懿礼方才开了口,“你去家庙吧。”她此刻的声调较之今日下午任何时候,都显得柔和,却一字不漏的入了洪氏的耳,包括她话落时的尾音亦是清清楚楚。  她说:“明日就去。”    洪氏是怔愣迷茫的,她不敢置信的张嘴,两手紧紧抓住被褥,给拧成一团又松开来,直至人要离去,洪氏才猛地坐起,对卫懿礼的背影喊道:“我生产不过两日!”她颤着声,“我还在坐月子……”    卫懿礼半旋过身,露出个光风霁月似的笑,“与我何干?”    ……    戚善珠最喜的是副墨玉头面,乃其父淄川候出征得来的战利品所制,原是要送她母亲的,却被留下给她做了嫁妆。此外,她有的也都是些做工精巧,用材上乘的好物件。大多是淄川候或徐顺柏给搜罗来的。    “弟妹今日装扮,”宁芝问过卫懿礼安后,目光落在戚善珠发间的木簪上,“与往常大不相同啊。”    戚善珠抬手抚弄一下,面染霞色,半垂下头,露出几分小女儿娇态来,“是二郎给的……”她扬面看宁芝,笑里有些得意,“他亲手所制。”    宁芝“啊”一声,颇有些好奇的样子,“昨儿才听说二郎去了院街附近,原是去给二弟妹寻宝了呀。”    戚善珠笑淡去几分,只反问道:“是吗?”    卫懿礼在上头看,眼转了几转,将两个儿媳都瞧过了,笑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好。什么簪呀,钗呀,也都不吝啬情意的去送。”    “母亲这话说的,您不也年轻?”开口的是于姝,卫懿礼昨儿从洪氏处回去,便下令解了她的禁。她本打算不用晚膳,就来谢恩,但卫懿礼没见,说是乏了,要早些歇息。    今日晨省,于姝是最早到的。    早先于姝说话,卫懿礼也会应上两句,今日却是扬眉看她,“你这话听着,”她只弯唇笑了笑,眉目未动,“蛮有趣。”    于姝仔细揣测了她话里的意思,而后讪笑着,不再说话。    余下二人,则皆端盏啜饮,冷眼看着。    “洪氏生的孩子,且先叫申吧。”卫懿礼瞧向于姝,“正经的名,他祖父还在想。”    于姝脸僵了僵,再笑不出来。    卫懿礼好似没瞧见三儿媳的神情,续道:“明日该是给孩子洗三了,也不必请什么亲朋,咱们府里的主子都到就好。”    于姝闻言脸色才好些,又听卫懿礼道:“这事当由三郎媳妇来办,你辛苦些,弄得好点。宴就摆在我院里。”    于姝闻言如鲠在喉,却也只能不甘不愿的应是。    戚善珠在一旁瞧着,这等事情卫懿礼从不叫她,她也不愿蹚浑水,乐得清闲。只是今日她另有所求,不好再看戏。    “母亲您要顾这许多事,还要照看宝娘。”戚善珠摆一副感激且羞愧的模样,极真诚的道:“若是累着,那儿媳罪过可就大了。”    她转看向一边由妙语抱着的宝娘,哄道:“宝娘与阿娘一块儿,好不好?莫累着你阿婆。”    宝娘不懂她说的是甚,却也“啊”“啊”的应着。    卫懿礼摆摆手,“宝娘是个极乖的,也不爱闹腾。我是未觉着什么累的。”    戚善珠自不会被她这一句给打退,“您疼宝娘,愿意带她,是她的福。可九月十月大的娃娃,哪有真安分的?您体贴我们做晚辈的,晚辈又哪能真叫您来操劳呢。实在不好叫宝娘这孩子翻您了。”    卫懿礼抬手,做个止话的动作,“好了。我说宝娘放我这无碍,那便是无碍,你也不必想多。做祖母的带自个儿孙女,哪有什么行不行的?这话你不必再提。”    她如此说,戚善珠不好再开口,只得咬紧压根,不再去提。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后散去,略过不提。    于姝则被单留了下来。    “是要与你说说,洪氏和申郎的事儿。”卫懿礼示意于姝坐好,又叫人给她新沏了茶。    于姝看这架势,不大心安,却也给按下,打算先听人说,“您说,儿媳听着。”    “平郎一事,乃洪氏犯下。”卫懿礼抛出一句来,果然见于姝激动起来——她两手攥做拳,浑身发颤,面上涌出极不自然的红来——是怒到极致所致。    待于姝静下,茶已冷做水,她开口,带些许哭腔,“这毒妇!平郎如此小的孩子,竟也下得去手!”言罢,她双手掩面,又有了几分先前要疯的样子,“平郎,我可怜的平郎……”    卫懿礼却只觉她这副伤心样子可笑至极,她冷下声道:“平郎刚落井里时,还是好的,是耽搁太久,才去了。”    于姝闻言一下失了浑身气力,发不出声来,泪亦止住,仅面上挂着几道痕,显得颇为滑稽。    卫懿礼不想再与她相对,便极快的将事说了遍,“洪氏如今应已收拾好,要去家庙了。至于申郎,跟他生母,是万不可能。叫你这嫡母养,恐再出差错。回头在三郎院里寻个懂事的给养着。”    于姝听后,原垮下的身子又来了精神,“儿媳有了教训,再养孩子,定会好好的。”她话如此说,心中则将扎针一类腌攒手段想了遍。    卫懿礼却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你存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