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这叫什么事,长姐刚惹了父亲不快,又去对付自己的孩子,真当所有人都欠她的。遂让柏擎苍代他给外甥女送药膏去以示安慰。
天色将晚,何进掌了灯进来,秦无咎斜倚在凭几上,懒懒的应道:“我也不想去啊,可这一时也不能完全撕撸开。”她斜睨过来,“柏卫率,你知道我为何愿意跟你交好么?”
柏擎苍心中一跳,“为何?”
“因为你跟我三观……想法一致,我做这些你都不曾觉着离经叛道,今天亦不曾以孝为名,劝我忍让。”
柏擎苍沉默片刻,方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愿闻其详。”秦无咎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其实也没什么,”柏擎苍声音低沉下来,“我家乡离京城不远,在当地薄有资财,我父亲早丧,族中为了霸占我家的财物,竟逼我母亲改嫁,说是嫁,其实是发卖,以至我母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我当时年仅七岁,也差点被他们卖掉,最终我杀了看守我的人,在祠堂里放了一把火,逃了出来,一路流浪到西北,后来被一个老军收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那时我便知道,捅到身上最疼的刀子,就是来自亲人的迫害,乃至后来疆场厮杀,几经生死,也没有幼时的遭遇刻骨铭心。所以我怎么可能劝你忍着。要不是离经叛道,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平静地说着过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秦无咎心里揪了一下,从一个流浪孤儿到执掌东宫的将军,他所经历的,肯定比自己残酷的多。
接触久了,她是知道柏擎苍在东宫十率府的赫赫威名的,只不过柏擎苍对她向来宽和,她便往往难以把眼前之人与那个人人胆寒的铁血卫率挂上勾。
现在,望着灯影里他忽明忽暗的侧脸,秦无咎突然觉得无论柏擎以何等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违和之感。
柏擎苍也在偷眼观察着秦无咎,他怕自己不堪的过往换来秦无咎异样的目光,只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无法接受。
那双好看的凤目中,满是怜惜安抚的意味,被那样的目光看着,柏擎苍只觉自己那颗冰冷坚硬多年得心快速的跳动起来,像是重新生出了血肉,直撞的胸腔生疼。
静默又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当秦无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垂下眼帘,率先打破沉默。
“昨日种种,皆成过往,你也好,我也罢,咱们且都往前看吧。”
柏擎苍亦收回目光,问道:“听太子殿下的意思,靖安侯府很快就会处置,殿下现在颇为看重你,陇西的事如今可不是只让你观政,这件差事不好办,却也是个机会,等顺利了结,你也在殿下那里站稳了脚跟,前途可期。你可有什么打算?”
秦无咎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苍茫夜色,“其实我不是很想待在京中。一者我身份大白之后,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而我又是这样的情况,在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二者是我不耐烦与公主府中纠缠,可只要我人在京中,就难以完全避开;这三么,是最重要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嗯?”柏擎苍抬眸看她,以目相询她说的哪一句。
“为生民立命,”秦无咎想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为了说服柏擎苍放过她,不由得微微一笑,“与其在皇权的漩涡中勾心斗角,我更愿意守牧一方,去做个父母官,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也不枉我瞒天过海一场。”
说到心之所向,在烛火的照耀下,秦无咎眼底光华流转,凤眼生辉,只把柏擎苍看呆了去,就连她身上那件半旧的宽大外袍都飘逸夺目起来。
柏擎苍怔怔的看着她,一向在人前风姿雅正的青年,在这静夜中卸下了伪装,颀长的身姿隐在宽袍大袖之中,细白的脖颈微微扬起,露出独属于女郎情态,美好,沉静,却又像外面的夜色一样,让人看不透,猜不得。
柏擎苍闭了闭眼,在心中做下一个决定。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外放为官的目标还没有着落,他们却先一步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