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衣的锦衣卫仿若冬日的群鸦,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呼啸而过,百姓们虽然意识到出了大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却无人得知,不过对于黎民来说既然不是南方的战火蔓延过来便是万幸,各家各户纷纷归家闭门,好不去扰了这些京城来的钦差们办差。 李安过站在临安城西湖边上的雷锋塔上,望着城内时不时受惊而飞起的鸟群,面色凝重得好似天上厚重的乌云一般,已经封城三日有余,纵使锦衣卫全力搜寻,又揪了临安卫一同协助,可还是连小殿下的一根毫毛都没找到。 三骑快马奔到雷峰塔之下,南宫贺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冲李安过焦急道:“大人!” “还没找到么!”李安过探出头去问道。 南宫贺沮丧地摇了摇头:“临安城中的一百多家驿馆,客栈全然找了足足有两遍了,临安卫还排查了城内的各家各户,也没有发现小殿下的踪迹。” “他妈的,”李安过锤向栏杆,他举目望去,西湖之上正飘着零星的游船,在暮色之下显得格外地意境深远,“湖上的船内找过了么?” “没有!”南宫贺回答。 “没准这臭小子就藏在湖里呢,马上派人划船去搜,再派人在城中贴出悬赏通缉这个小子,被奸细利用便利用吧,利用了也出不了城,贴了悬赏兴许还能获得多些的线索。”、 “可是,那是...那是华晨宫的小殿下...” “现在还殿下个头,已经过了八天,华晨宫已经没有耐心了,缉事厂的人正在我们后头,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临安,再找不到他,咱们就没命了!先把人找到再管是否失敬吧。” “是!大人!”南宫贺领命而去。 李安过叹了口气,心中焦急万分,他招呼身边的两个锦衣力士:“咱们也别闲这了,也到城中找人吧!” 李安过带着力士走下雷峰塔,刚要上马,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那人虽是下人模样,却一身金色衣袍,拦路着朝李安过躬了躬身:“李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赵星?他不是带着十几万大军在南边坐镇打仗么?怎么会在临安府?”李安过狐疑之际,拦路者掏出了东宫的王印,却是太子信物无疑,只好跟着那人去了。 楼外楼是临安府最负盛名的酒楼,李安过初临临安之时听阙樽嫣提起过,楼外楼就在西湖边上,离雷峰塔不远,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背倚着雄伟的吴山,面朝着波光粼粼的西湖,“这真是个喝酒赏乐的绝佳去处。”李安过走进酒楼之际,已然在心中夸赞了数遍。 登上了楼顶,李安过看到了穿着一身金色蟒袍的赵星侧卧在长椅之上,面前案上摆着各式珍馐,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李安过的艳羡之情还未涌起,赵星已然开口说了话:“我风国第一勇士李安过来了啊!”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李安过站正了身姿,朝赵星行礼,看到赵星,他便想起了阙樽嫣,南方战事吃紧得很,赵星来到这临安城,一不是为了调兵,而不是为了运粮,除了为未来的太子妃而来,那还能为了什么?李安过想着想着,心中浮起了一缕阴霾。 “李大人好手段,封城拿人,无比威风,可也把本宫困在这了!”赵星讪笑。 “太子殿下之来去下官等不敢阻拦。”李安过虽不情愿,还是将身姿压得更低了。 赵星将手放到了李安过的纱帽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大人不必惶恐,没有没有,本宫是特地来找你李大人的,我来问你,李安过,你带着你的手下来临安,是为何而来。” 李安过知道赵星的为人,生怕让他知道了自己以后做事会多受束缚,便缄口不言。 “东宫问话也不能说?”赵星指着李安过道。 “下官不敢!”李安过忙道,赵星哼了一声,对李安过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华晨宫的小殿下,跑这边来了么。” 李安过惊讶地抬起头来,赵星说道:“她是本宫的家人,本宫自然知道,可是既然话说到这里,本宫就要问问李大人,安的是什么心了。” 李安过没听懂赵星的话:“卑职不知太子殿下所言之意。” 赵星冷笑道:“小殿下在三天之前,也就是封城之前,已然出了临安府,往南边而去,尔等还在这封城寻人,莫非是早已知道殿下已然离开的事实,刻意在此拖延时间,而弃小殿下的性命而不顾么?” “下官万万不敢!”赵星的话如同五雷轰顶,炸得李安过浑身发麻,小殿下竟然已经在封城之前竟然已经离去,难怪这两日锦衣卫在城中拼了命去找,都没找到半分小殿下的踪迹。 “不可能,他怎么跑得这么快,这不应该!”李安过心乱如麻,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一双双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觉得浑身发冷,他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心想:“已经走了三天,那小殿下现在,应该,正在...” 应该正身处于战火最为猛烈的广南省! 赵星站起身来,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笺,扔到了李安过的面前:“小殿下给云国人抓了去了,抓到了边境浩江城!” 李安过抓起了那张纸,粗略一读,信是云国军队发过来的,说他们已经拿了一名风国的贵族,要风国军队五日内退出广南省,以借此换人,否则就将其押回云国国都春秋城,日后再谈。 “李大人,渎职啊!”赵星蹲了下来,冲李安过道。 “我这就去找他!”李安过自知风国官员渎职罪可处斩。赵星歪着脸点头道:“去,当然要去,将小殿下带回凤栖山,是你的职责,不管他在我风国境内,还是在云国,这都是你的差使。” 李安过吩咐那两名同行的力士:“让南宫贺和金江振集合下属,我们马上出发!” 赵星抬手止住了李安过的话:“本宫话还没说完。” “殿下还有何要吩咐。” “你带这么多人去浩江城,是要去攻城么?”赵星皱着眉头,“带上两三个人,悄悄地潜入浩江城,将小殿下救回来便是。” “殿下想害死下官。”李安过越听越觉得不对头。 赵星忙道:“我怎么会害死如今名声正盛的李大人呢?据斥候回报,云国的军队近乎进了风国境内,浩江城如今是空城一座,只有少数几十的士兵在留守,这对李大人来说,想必不是难事,李大人带的人多了,动静一大,可就不好办事了。” 赵星说的不无道理,李安过只好点头答应,赵星又说:“最近军中云国探子甚多,我这次找你,也是想找你借人。” “借人?”李安过困惑道。 赵星点头:“是的,李大人带上少量的锦衣卫去救小殿下以后,我想将大人手下剩余的锦衣卫借来一用,以扫除奸细。” 李安过知道赵星这是断了他带上所有锦衣卫南下的念头,可又无法反驳,无奈间只好应允了,他离开了楼外楼后立马纠集了所有的锦衣卫,向众人说明了情况,纵使下属们一万个不愿意,皆道要随千户大人南下救出小殿下而不要去捉奸细,但奈何是太子之命令也不得不从,李安过心知事态紧急,也不在临安多做逗留了,当下带上了南宫贺和一名名叫宁军小旗官,在暮色之中悄然离开了临安城,一路往南而去。 曾听李安过抱怨南方的冬天气候湿冷,寒气直入骨髓,无论将被褥裹得多紧都于事无补,阙樽嫣便带下人去购置了许多炭火,送到了李安过等锦衣卫所下榻的客栈之中,刚进到客栈之内,却发现大厅之中坐满了锦衣卫,皆是面露愁色,失落不已。 “今天没有出差去寻人么?”阙樽嫣让下人将炭火放到了大厅的角落,数个锦衣卫神色低落,只摇了摇头以做回应,阙樽嫣心中疑惑,又发现人群之中少了李安过的影子,便又问道:“怎么了,人没找到?你们的上官呢?” “阙姑娘,一言难尽,”人群中走出了一名锦衣卫,正是总旗官金江振,他对阙樽嫣道:“小殿下,已经在封城之前,过了临安府,如今离去已有两日,而且更糟糕的是,小殿下,被云国军队给抓了,李大人带着南宫贺和宁军,去救小殿下了。” 阙樽嫣面色一变,她惊道:“封城之前已经走了么?这怎么可能?按照京城到临安所需的时间,她不可能在封城之前穿过临安的。” “就是这样的,”金江振低声道。 阙樽嫣急得来回渡起了步,她又问金江振:“那李安过呢,他又在搞什么鬼,只带了两个人就往南边而去,你们怎么没跟着他?” “太子殿下找到了大人,告诉了他小殿下被俘至浩江城的消息,并命李大人悄然潜入浩江城,救小殿下出来,而我们...”金江振神色不快,“我们被太子殿下要了去,去查彻藏身在龙武卫和羽林卫之中的云国奸细。” “简直过分!他们都疯了!”阙樽嫣柳眉倒竖,“赵星这是要李安过去送命!浩江城没有重兵把守,那也并不全然是空城啊!我去找太子殿下!” “阙姑娘!”阙樽嫣反身出门之际,金江振叫住了她,金江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瓷瓶,对阙樽嫣说:“姑娘,这是大人临走前留下的,此刻交给姑娘,大人让我转告姑娘,这几日来忙着抓人,都忘了这瓶玩意儿,说是云画胭脂铺最新进的水乳霜,大人说冬季干燥,送给姑娘正好合适。” 阙樽嫣抬手一愣,金江振又急忙道:“大人千叮万嘱,要我告诉姑娘这不是他买的,而是上番他路过胭脂铺顺手帮老板娘捉了几个闹事的小贼,老板娘为了答谢他而送给他的,大人说自己用不着这玩意,京城里他也就认识阙姑娘,所以...。” 阙樽嫣接过了那瓶水乳霜,少有地抛弃了优雅矜持的步姿,火急火燎地奔出了客栈。 冬日的夜空格外地少云,天星点点滴滴,明晰可见,赵星披着狐裘,仰望着星空,此时这位风国储君也是不住发愁。 三日前,他吩咐肖天骄,在李安过到来之前秘密地将赵雅英送出临安,如果一切顺利,不仅能让李安过在临安瞎折腾数日,还能借此上书风帝参李安过玩忽职守不安好心,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肖天骄等人出了临安不过十里,便遭到了云国部队的伏击,全员覆没,赵雅英也给云国军队掳了去。 “主子,肖大人回来了。”一名宦官走到赵星的身侧轻声道,赵星刚坐起身来,肖天骄的身影便已然立在面前。 “我让你派人带她出城,没让你将她送到云国人的手里!”赵星咬牙切齿,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肖天骄的衣领。 肖天骄显然也很是无奈:“是我的过错,是一支侦查的云国精锐骑兵,我没料到云国军队已经这么深入了,百人之众,就算我的人武艺再高强也不是对手。”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回来了,你还我皇妹!”赵星来回拉扯着肖天骄。 肖天骄倒是处世不惊,“云国人不会那么快走,云国目前有权力决定公主去向的人都在打仗呢,离浩江城最近的长安候动身回赶也得要上数日,我们还有时间部署。” 赵星急躁地来回走动:“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华晨宫也就这么一个小殿下,要是她出了意外,唉!” “你放心好了,关于她身份的消息,我已经让人传到云国军中了,云国人定会好生供着小殿下。一会我就安排刺客去浩江城救她。” “等等!”赵星举起了手,“先不要安排。” 肖天骄困惑地望着赵星,赵星回道:“让李安过先去送死!方才我已经让李安过去浩江城救人,这样,你派些人,在路上找机会做掉李安过,这可比上书参他简单多了,届时就说,就说他去救皇妹的路上,遭到云国人伏击而亡,等他死了,再进城救人!” 肖天骄击掌道:“殿下还真是善于见缝插针啊。” 二人冷笑之际,忽然一名宦官来报:“主子,阙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赵星困惑之间,阙樽嫣已然走上了楼顶,她的脸惨白得让赵星都不由得一哆嗦,“太子殿下什么意思?”阙樽嫣直接将话甩到了赵星的脸上。 “嫣儿,你在说什么啊?”肖天骄转过身来笑问道,阙樽嫣没有理会她,继而责问赵星:“你是存心让李安过去送死。” 赵星知晓阙樽嫣是为李安过而来,当心心中一沉,加之赵雅英被云国掳去,本就使他心烦不已,如今听出阙樽嫣话中的关切,暗自生了愠气,他道:“李大人离京的职责不就是来接皇妹回去么,小殿下已经被云国人掳了去,最多不过五天就有可能会被押回云国国内,李安过如今离开临安履责去了,怎么能说是我..” “浩江城重兵把守,殿下这是置他于死地。”阙樽嫣插嘴哆嗦道,赵星不甘示弱,当下高声道:“我就是要他去死!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小太师的干女儿,是李家的死敌,我们,也都是李家的死敌,今儿个肖公子也在这里,你的胳膊肘非得往外拐么?” “他服了消忆花,对殿下的千秋大计已经构不成障碍,殿下却三番五次不肯放过他,此等心胸让人汗颜。” “消忆花也有消退的可能性,”赵星坐回了凳子之上,“你俩是不是在南门庭道之时已然种下了情种了?你此番的模样,可谓是情有独钟。” “不可理喻。”阙樽嫣冷笑道,她已然不想看到赵星的这幅嘴脸,当下扭头就走。 “你去哪?”赵星急忙起身问道。 “你管我去哪?”阙樽嫣如今连敬语都不用了,赵星听出她是真的生气,猜想或许是自己方才那番话惹怒了他,不禁瞬时清醒,立马跟上去哄道:“嫣儿,是我不好,我为我刚才我的态度为你致歉,希望你能理解,皇妹被云国人抓了去,我也很着急,所以...” 阙樽嫣甩开了赵星的手,回头对赵星冷漠道:“殿下的心思,还是多多放在和云国军队的交战之上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楼外楼。 “赶紧派人跟着她,不要让她做傻事!”赵星心中隐隐地心慌起来,连声吩咐自己的下人。 阙樽嫣在临安城的街巷之中左拐右绕,太子的下人初到临安,人生地不熟,阙樽嫣很轻松地就把跟踪的她人甩了开去,她径直回到了锦衣卫下榻的客栈,找到了金江振,对金江振道:“金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李安过对阙樽嫣的情感金江振也有所耳闻,当下也不敢怠慢:“姑娘请说。” “我想借套锦衣卫的服饰一用。”阙樽嫣道。 “啊?”金江振惊讶不已,“姑娘这是要?” 阙樽嫣明了地告诉金江振:“我要去找李大人,帮她救回小殿下!” 夜已渐深,临安百姓大多归家休憩,街道之上冷冷清清,一匹白马踏着有节奏的步伐来到了武林门下。 “城门已闭,什么人!”守卫城门的临安卫提着火把走了过来。 阙樽嫣束紧身上的黑色飞鱼服,回首望向那灯火阑珊的临安城,缓缓掏出了腰间的令牌:“锦衣亲军,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