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希,你这个呆子!这就是你要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除了有些荒唐,就没有恶念?你不是不要区分善恶好坏么?满足他们的愿望,这些庸人,能有什么见得了人的心思?你醒来啊,看你演的闹剧! 在风希的幻境下,每个人都不害怕去认同自己的愿望,不管它们多么不合常理常法,这对隐忍一生的老乐师,是否是一种解脱? 人世多少渴望失落的无奈,但不顾持有的一切,打碎所有的既定,各人只顾念一己的欢乐,这样就对吗?他们幽怨的琴声曾是有度,留给他们寂寥时光无限追忆和憧憬的空地;如今填满了,弦断了,惟余空落落的琴身。 师父说,为所欲为,就是堕入魔道! 即便心念纯洁,一味听从愿望,那人生也不过是一幅涂坏的水墨。何况众生万象,并非所有人都致力改善! ------------------------------------- 堂倌顺着闵沧蔚的声音看去,顿时张开大口,口舌和脸色一个更比一个红:“姑娘这是天仙啊!” 闵沧蔚疾步退开,似是恶臭难耐,花容羞恼欲燃。 “不可与凡人动手。”同时听到师父和风逸的声音,一缓一急,一清冷一温实。 但不知闵沧蔚是否听到,只见她按在剑柄上的手和剑身一齐发颤。大概从没有人对她如此下流过。她不出手,恐怕是因为骄傲和不屑…… “看看。”众人隐去身形。白子画一言传音。 本来要离开的众人只好站定。 “张大哥,我们继续!”走出个一般装扮的年轻人,拍拍痴愣在一地的老堂倌。 老堂倌浑然不觉。年轻人也没察觉他的异常,自顾自在油污不堪的桌子上摊开一块褪色的手绢,上面粗糙地绣着什么图案。 “你说这是貔貅,我说这是麒麟。大哥你也没见过貔貅,凭什么说我说得不对?” “你们两个,全是没见过的!我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闵沧蔚愤然一句,却再也接不下去。只有愤怒在脸上积蓄,火势太猛却没有空气。 “你没见过这样娇艳的女子啊!”老堂倌似乎听到了年轻人的话,又似乎没听到,继续念叨着。“真想把她带走,家小也不要了,祖屋也抛了,有这样绝色的,从此居无定所、饱受责难,都值得,都值得!” 闵沧蔚脸色已是惨白,只有红唇更咬得殷红,娇花经雨,血色易碎,吐不出一个字。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对客人这样殷勤!他们来了未必点菜,点了未必付钱,付了钱也不归你。讨好他们,有什么好处?你看你想入非非,哪里会有大家闺秀来我们这荒村野店?你一定看错了,不是什么好货色!我才不爱搭理,既然来我们店里,给不给吃喝由我们说了算!” “风希,你这个呆子!”闵沧蔚积忿成言,“这就是你要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除了有些荒唐,就没有恶念?你不是不要区分善恶好坏么?满足他们的愿望,这些庸人,能有什么见得了人的心思?你醒来啊,看你演的闹剧!” 闵沧蔚抽动着身子,终于抽泣起来。惊惧,忧虑,疲惫,羞辱,流成一片晦暗的泪光。 花千骨看着她凌厉的双目在泪水里又失去锋芒,不禁心痛。念及风希,念及人间,又百感交集。想去劝,不知能说什么。拿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雪白底面,五彩成纹,递给了闵沧蔚。 闵沧蔚接过就遮住眼睛,手绢彩线在泪水中加深。模糊吐出两个字:“谢谢……” “师父,我们是否可以不用直接去看人间,观微就好?” 众人离了地面。花千骨担心就近又生冲突。 “可以看看认识的凡人。” 听师父这么说,又生了恐惧。看到老乐师和秦小姐失了真情真性,比看到不相识的,更是一番悲从衷来。 “可不可以看不认识的?” “害怕无益。都是阶段。” 师父平淡几个字,花千骨知道是不可更移的。众生受苦,都是受苦,何必以亲疏区分? 挥袖在云里画出图景。索性再看老乐师和秦小姐。 老乐师的居处愈发低矮偏狭了。依旧细竹铺砌,旧调不改。 老乐师斜倚在堂前,正仰头喝酒。孤琴端坐,弦上无声。 几个年轻人抱琴行礼入座。老乐师视而不见。 “请先生上课!”众弟子几乎没有等待,就纷纷出言。 老乐师只是看着琴弦,弦不动,人不语。酒壶向一旁一掷,壶身破碎,清泪满面。 众人愈发喧闹。 “你们走罢。”沸水中碎裂了一只古雅的瓷杯,众人皆静。 复又喧闹。 “我只有一个弟子。你们都不是。我惟一的传人,是我最爱的女子!” 花千骨一惊。感到师父看着她,也怯怯去回应他的目光。 是从最初到最终的坚定,知道她每一个愿望每一丝脆弱,没有错过她每一次长进,放过她每一次过犯。洁净无尘,她心头再不能有阴影的角落。她的仰望没有亵渎,因他的爱护没有纵容。要求她的完善,却不是回报,因而跟随一生。 此时安心去看人间。老乐师终于说出这句话。在风希的幻境下,每个人都不害怕去认同自己的愿望,不管它们多么不合常理常法,这对隐忍一生的老乐师,是否是一种解脱? 又开始吵嚷。花千骨担心众人会诋毁老乐师的悖德之念。仔细听他们的声音。 “我只是来学琴,并不以做你的弟子为荣耀。技艺精纯就可托身权贵!” “那我走了,是先生不想教,不是我说不要学了,回去父亲也没奈何了。” “我爱的女子配给了隔壁王家,我真想杀了她夫家!” ………… 没有人在意老乐师的心声。他在周遭混响中开始弹奏。急弦失了节律,琴音不再哀而不伤。堪配众声喧噪。 白子画摇摇头:“不用看了。” “我心上人另有他人,我不会对你忠诚。”秦绿兮圆睁的双目里所有的欲望搅浑了清水。 “我也没想过要娶你,不过是父母之命。何必去维护这个家?我要去找我的人。” 一扇关上的门。秦绿兮只凝视断了的琴弦。 花千骨也开始摇头。人世多少渴望失落的无奈,但不顾持有的一切,打碎所有的既定,各人只顾念一己的欢乐,这样就对吗?他们幽怨的琴声曾是有度,留给他们寂寥时光无限追忆和憧憬的空地;如今填满了,弦断了,惟余空落落的琴身。 师父说,为所欲为,就是堕入魔道! “这已是人间追求完善之人。” 师父此话一出,花千骨更是惶恐。即便心念纯洁,一味听从愿望,那人生也不过是一幅涂坏的水墨。何况众生万象,并非所有人都致力改善! 人间,一定乱成闹市!各人只按各自的意愿行事,他人早就不用顾念了…… 找到风希,在云端凝眉,凝不住风中胡乱飘飞的发丝。 也在摇头,空洞的瞳仁里只有疑念,细线一般,一丝风动,缕缕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