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阡陌:美貌和天下是物,我只想要人。 白子画:天下之大,死亦是生,只是舍不得你! 琉夏:为他死无悔,做人质无怨。不为自由,不分胜负,最重要的,是想不要也不能的,为此你可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崔以久:顾先生抢先了。这次让我来救。 春秋不败:总以为为你得到天下是最大的尽忠。可你在意的是这个女子,让我去换命,愿最后一次从你的心愿。 此药名为穷途莫悔,世间无解药。此处有药,却是一命换一命。 ------------------------------------ 抱着小骨。观微。不是不关心长留山和天下,是不能放下怀中人。 杀阡陌虚弱了不少,急切中气势更水涨岸低。光耀容颜,竟有几分黯淡,倒是减了些许妖魅之气。为了琉夏,确是可以不顾往日最在意之物。 毕竟是物,人是人。 看着小骨。就在他怀中,却离他好远,远在另一个他从未涉足的世界。你什么时候醒来?看着你受苦,师父好无力! “大师兄,本来琉夏在长留山就是养伤,半点没有伤害过她。何苦说出未做之事,兴起一场风波?” 看到师兄、师弟还在大殿。众弟子候在山门,不回应妖魔的挑衅。 “如今妖神之力外泄,凡间魂魄不全,妖魔必要趁机起事,还有和睦可言?有一个把柄挟持杀阡陌,岂可放手?” 妖神之力外泄?从风希身上分离的妖神之力未得尽毁……师兄、师弟都没和自己提起。情势愈发不可控制了…… 小骨,你快醒来!师父何忍让你一人面对这混乱不堪的世界? “长留山不会伤琉夏,也不会交出。你们好有个顾忌,不要在人间胡作非为。” 师兄声随人至。 “顾忌?”杀阡陌一副听到笑话的语气,却全然笑不出,严肃中狂放不改。“我对六界都没有兴趣,把我的琉夏还给我!” “不感兴趣你的兴趣,也无法相信你的手下。魔君请回。”师兄如山镇海。 “琉夏病弱,我寻来疗治之方……”从“琉夏”二字始,杀阡陌已然泄了气,发丝急切地在风中纠缠,飘飞无主,“请……请你们去治罢!” 一个“请”字重复两次,更显得万分不自然。白子画却全不惊异。 “我信不过你们。白子画呢?”杀阡陌正扬手,要凌空递去物件,又收住手。空中一串紫色痕迹,余迹慌张。“小不点呢?” “我师祖、师父在闭关,魔君大可信任我。”幽若语里清脆,亮彻云霄。 白子画吸入一丝快慰。旋即愁肠又结。小骨,当初为你收这个徒儿,实则是想看到你,看到你好好地在师父身边…… 如果真要死,还是让师父去。你和幽若都能独当一面了…… 不,小骨是小骨。天下都可以没了他,小骨还是需要师父的,是么?因我……还不仅是你师父。师父再不是撒手而去了无牵挂,天下之大,死亦是生,只是舍不得你! 小骨你还不醒来? 何时幽若已接去杀阡陌的物件。 依稀听到杀阡陌喊着要见琉夏,师兄却不应从。 “哥哥!”一声叫喊纤细,云中无力,却照亮众人瞳仁,使得天海失色。 只见一女子散着头发,向两军对阵中奋力奔跑。后一人似要阻拦,终是束手,只好紧跟在后。 琉夏醒了?恢复了记忆?白子画感到应接不暇。 “琉夏!”杀阡陌大步向前,流火绯瞳,风生如焚,云低彤染。 琉夏退后小半步,步履轻飘飘的,稳不住重心:“哥哥,我……” 杀阡陌似撞上无形屏障,眼中火光飞迸四方,发丝失落地下垂:“你……不愿和我回去?” “对不起……我只当你是哥哥……” 白子画此刻才认出,这是当年的琉夏。实在记忆无多,看她瘦弱的脸庞,眉目纤细而明晰,眼中清澈透出坚定。难怪杀阡陌会感到小骨熟悉。 小骨是他白子画的!痛苦而幸福地喊出一句。 “那你也是我妹妹,和我回去!”杀阡陌执意要带走琉夏,却终究没有伸手去拉她。 “哥哥,我以为我是喜欢你的。来到长留山后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竹染!” 白子画触到周遭的惊讶。却不惊讶。琉夏为竹染偷盗神器,替罪而死,终究无怨无悔。 “他是利用你,对你见死不救……”杀阡陌愤怒而乏力。“我也没能救你……” “哥哥,不要自责。我不怨你,也不怨竹染。我又死生过几回了。世人都执著于一场游戏的胜负,强大,貌美,甚至复仇,正义……赢得了也是输。我看到了。哥哥我怕配不上你,我就离开了。那时我还不明白,只想赢回你。竹染跳下绝情池水落下痕迹,却用贪婪池水来掩盖。他不明白,他要报仇。但我已经明白。为你而离开你,为他而离开世界。游戏里容易迷失,终有一刻醒来,不为胜负,却远比游戏要认真:最重要的,是想不要也不能的,为此你可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竹染也不在了。你和我回去!”杀阡陌灰了半截,残灰更硬。 “他会活过来。我会等。”琉夏缓慢地说,延长在无尽的时间,支撑起每个等待的时刻。 “和我回去等!”杀阡陌不是咄咄逼人,而是苦苦哀求。眼里流出的浓度,只有哀伤。 琉夏摇头:“哥哥,我在这里等。这样……你也能不和仙界争斗。” “我杀阡陌的妹妹,岂能甘愿在仙界做人质!”黯淡的绯红眸子,不能泯灭最后的光。极限处,是最强大。 “哥哥,没有全然的自由。这只是我的选择。但我知道,占有六界也不会让你满足。最好是,各人在各人的位置。我离开你上长留山,这便是我归处。不然没有记忆的这一世,我怎么还是来了这里?”琉夏语里深情,眼中深流,要与天海接壤。忽又看向杀阡陌,仍是一样的诚挚。“哥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从来你都愿意给我一切,我也从不奢求……求你不要再与仙界为敌。这不是你要的!” 琉夏在杀阡陌前屈膝。从容如就义。 “不用你说!我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敌人或朋友?我不会自欺欺人到这样境地,借征服天下的愿望来填补心中虚无。” 百无聊赖,扶起琉夏,一时颤抖如眼前单薄之人:“你这样虚弱……真不和我走?好歹先养病……” 这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心痛起人来,也和凡人一样无力……他将怀中小骨抱得更紧一点,努力不颤抖,却抖得失常。 “我会养好的。哥哥多保重。”凝眸处渐远,望之流云,千里送行。 “就这样回去?”听到春秋不败小声对杀阡陌说话。 “不然?”杀阡陌大声道。仙魔震动。 郤穴生风。未有几人觉察,觉察后已迟。 琉夏扑倒在地,未及呻-吟。落叶无声。 杀阡陌和仙界几人都拥上。徐生,经纬全,崔以久。 白子画还看到师兄,忧色陷入脸上疤痕的深处。师兄和往日有些不同……担忧中没了那份自诩。 “春秋不败,交出解药!”杀阡陌把琉夏抱在怀中,洒落如星河的发丝失色,更惨白的是怀中人的面容。 白子画感到观微的画面有些虚实难分,怀中小骨沉在深深的梦乡,迷失在他低落的、浅浅的泪水。 “此药名为穷途莫悔,世间无解药,属下和魔君都不要翻悔。都是这些女子误了魔君霸业!” 不看画面。传语清晰。 无人作答。白子画看着怀中人。两人纹丝不动,天地失声。 “魔君,救人之法不是没有……” “你说什么?” 白子画刚辨认说话的人是一向沉默的崔以久,就听到杀阡陌一声发自极限,混合了所有的惊喜和渴望。 “此处有药,最后施法,却是一命换一命。” 崔以久清稳作答,白子画却安不住了,药已经配好了?他怎么不知道?崔以久又如何知道?琉夏是谁用命换来的? 刚要浮现一些答案,就被杀阡陌间不容发一句“拿来”打断。 “魔君!不值得……”白子画第一次看到春秋不败哭出来,是一个从未听过的非阴非阳的声音,却开始像人的声音。 杀阡陌只是端详崔以久,力透其心:“作真?” 崔以久在杀阡陌的凌人之气下,分毫不退:“她能醒过来,就是此法。” “谁救了她?”杀阡陌虚望着崔以久,不知是感激还是嫉妒。 “顾从。这一世她父亲的老仆人。” 杀阡陌低下头,又抬起,换上审视的目光:“你为何不救?” “顾先生抢先了……这次让我……”崔以久此刻慌张起来,似急于证明什么。 “你不配!”杀阡陌翻起冥梵仙的书册,不看崔以久。“小子,药既配好,给我。” 药竟配得有多,他到手却无!都瞒着他,不想他为小骨赴死。 此刻去夺回?少不了和杀阡陌一场争斗,还有师兄要阻拦。还有,谁来照看小骨? 小骨,你要等师父来救你!医药阁既然多配了第二份,兴许还有第三份? 小骨眉目宁静如水墨里舒展的柳叶,今日也没有喊过“痛”了,还是时不时唤一声“师父”,恬淡深沉。想到小骨是越发好了,就要自己醒来了。压制着预感中的兴喜若狂。要时刻清醒,需要的时候好相救。 一直哭喊的春秋不败几乎淡成背景,此刻又冲上前来,抱住杀阡陌的腿。 “春秋不败,你以为我是真不清醒,沉迷情爱?是你不清醒,雄霸六界是你的一个梦,与我无关。” “属下……属下……属下对魔君是忠诚的!” 这个狡猾的人其实单纯,单纯到满面疑惑。跟随杀阡陌一生,大抵要把自己当作杀阡陌的左臂右膀,一举一动都为了他。哪里知道为之任劳任怨的人,本是另一人。 白子画看着小骨,想起自己和她说的那些道理。妖魔不仅是为所欲为,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偏执,看不清世界之大。小骨心里也留着一点“魔性”,奋不顾身。仙魔终是这个世界的区分;神祗最初,应当都是一体…… 小骨,你快醒来!师父好想你!想有你后的每一寸光阴,想你眼中的每一许欢乐、愁苦、敬慕、执拗……甚或是你的弱点。那也不是弱点,那只是我完整的小骨。师父还没能全懂你,你岂可离师父而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杀阡陌急着翻书,最终还是和春秋不败说了一句。 “属下见事太迟。愿这一次从你的心愿。总以为为你得到天下,是最大的尽忠。这么多年后才发现,你根本不在意天下,甚至不够在意自己的美貌。”似懂非懂,也筑成最坚固的堤防,完成生命最后的忠诚。“书属下已隔空读过。人是我伤的,就让我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