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年节的庙会自初五始持续五日东西二市自不必提崇福寺、普济寺等大寺也会在这五日里广开庙门设粥棚摆素宴开坛祈福。鉴于杨家子对崇福寺已经很是熟悉,杨绪冉便在询问过三个姑娘家后做主带她们去了普济寺。
比起崇福寺这等香火顶旺的寺庙,普济寺的香客不算太多,然而即便如此还未到山门前路两旁便已多了许多小摊小贩。京里许多数得上名的店铺也都在此设了门市诸如曲觞楼、食云斋等就连玲珑八宝阁都派了人来。
年节庙会达官显贵、平民百姓皆有,这些大门面也并非打着赚钱的心思设摊更多的还是主动为普济寺添上一笔香油钱设粥棚时留一分位置,既起到了宣传效果,也能博一个好名声。至于摊位上的东西则大多为普通价位。让普通百姓也能买的起,才是庙会的真正的意义所在。
杨家的马车并未直接驶进普济寺半路上便停了。他们同大多数乘车前来的人家一样集中将马车停靠在某处之后慢步前行,进寺祈福前还能逛一逛庙会。
今日原本只是杨绪冉带两个妹妹出游,谁知丁志学一家上门,王氏只好出面招待女眷。恰好杨缱与杨绾要去给王氏请安道别,后者出于礼,多问了一句丁夫人和丁七小姐……结果,出游的人里便多了一个丁语裳。
虽然杨缱没说过同丁语裳之间的过节,可两人曾结怨却是真的。怪的是,一路走来,丁语裳全程都笑语盈盈,丝毫看不出当日在宣城别院被气得哭走的怨气,不知的还以为她与杨缱交情多好。不过她这般作为,杨缱也乐得清闲,不就是尬聊演戏嘛,她还是会的。
不明真相的杨绪冉和杨绾都觉得这位丁家小姐是个柔和性子,加上对方长相颇具南方女子的温婉明媚,世人尚美,两人对她的态度都还不错。
杨绪冉经过这一路的舒缓,早就没了最初的无奈,反而和丁语裳还颇谈得来。他对丁志学很好奇,旁敲侧击了一路,虽然语言陷阱许多,两人的称呼却已从最初的“三公子”、“丁小姐”变成了“冉哥哥”和“语裳妹妹”。
杨缱听在耳里,别提多微妙了。
四人结伴上山,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惬意。只是相比杨缱、杨绾对路边摊贩、杂耍的兴趣,丁语裳表现得颇为平静,明显能看出兴致不高,大部分时间都在同杨绪冉说话。后者怕冷落了她,热情地邀请她也挑些小物件,丁七小姐也婉言拒绝了。
杨绪冉不强求,依然笑嘻嘻地陪着三个姑娘家闲逛,甚至在寺门口不远处给三人一人买了一个民间手艺匠捏的泥人儿。那泥人儿捏得甚好,圆滚滚颇为喜庆,杨缱与杨绾均是觉得稀奇,喜欢的紧,杨绾还特意自掏腰包,给她三哥回赠了一个金灿灿的糖人。
杨绪冉高兴坏了,揉着杨绾的小脸欣慰道,“可以可以,我们绾儿有良心,知道回礼了。”
杨绾咧着小嘴笑得开怀,杨缱则被逗笑,“三哥可是在指桑骂槐?不然我也买个回赠于你?”
“三哥可没这么说,阿离莫要冤枉我。”杨绪冉调皮地眨眨眼,喜滋滋地打算吃糖人。
结果下一秒,丁语裳忽然开口,“冉哥哥别吃!”
杨绪冉动作一滞,疑惑地回头。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糖人,尽量压着嫌弃之意柔声道,“这种摊子上的东西入不得口,冉哥哥仔细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话音未落,只听卡擦一声脆响,杨绾刚好咬下糖人一角,乍然听她这么一说,明显愣了愣,口中的糖丝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么僵住了。
杨绪冉怔,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顿了顿才平静道,“无妨,语裳妹妹有所不知,这些百姓虽看着不体面,做生意营生上还是很注意的,我从前也吃过,没事。”
丁语裳微微蹙眉,“冉哥哥这般光风霁月的身份,哪能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
说着便道了一声“失礼”,伸手拿过他手中糖人丢到一边,从袖中掏出手帕,亲自上前拉过他的手仔细擦了擦,一切作罢才又退回去。
杨绪冉:“……”
还尴尬地拿着糖人的杨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一头雾水,口中的糖丝已化,她不由得咽了一口,渐渐品出了些不对。
怎么这糖人就吃不得了?她从前也吃的啊!上次她同四姐姐、景小王爷逛庙会的时候,还给自家大哥也带了糖人,大哥也吃得很高兴啊??
“三哥,你什么身份啊?”杨绾疑惑地看杨绪冉。
杨绪冉一脸的你问我我问谁,与小妹对视片刻,又抬眼,无声地询问杨缱,仿佛在说,这丁小姐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等到杨缱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杨绪冉,我也想问,你什么身份啊,连糖人都吃不得了?”
四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骚包孔雀蓝锦衣的公子哥正饶有兴致地笑望过来,数九寒冬天,手里居然还执着一把精致的鎏金扇,正是裴家小侯爷,裴青。
“子玉?你怎么在这儿?”杨绪冉开口。
“怎么,只能你有佳人相伴,我就不能出来逛庙会啊。”裴青款步上前,先同杨缱打了声招呼,接着蹲在杨绾面前,笑嘻嘻道,“这是绾儿妹妹吧,还记得你裴青哥哥不?”
杨绾乖巧地点点头,“给裴哥哥见礼了。”
“真乖。”裴青揉揉她的头,伸手,“裴青哥哥也想吃糖人,可惜没带铜板,怎么办,绾儿妹妹愿意割爱吗?”
“……哦,给。”杨绾大方地将手中糖人递过去。
裴青笑着接过来,起身站到杨缱身边,一边将糖人咬得咯嘣响,一边打量眼前的丁语裳,“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哪家的,从前怎的没见过?”
看了一眼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裴家小侯爷,杨缱平静开口,“此乃宣城太守丁大人千金,丁语裳小姐。丁小姐,这位是齐孝侯府世子,裴青,裴子玉。”
丁语裳面色不太好。
她就算再瞎也能看出眼前这人出身显贵,衣着饰物无一不是上品,手中那把鎏金扇更是做工巧夺天工。如今再一听杨缱介绍,很好,居然还是个侯府世子。
裴青显然不知听了多久,她才刚说过这些东西吃不得,这厢他便旁若无人地吃起来,这不是在打脸是在干什么?
“原来是丁小姐,幸会。”裴青一边嚼着糖人,一边不伦不类地拱拱手,随即又不依不饶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杨绪冉,说啊。”
……说什么说!我知道个毛啊!
杨绪冉简直要气笑了。
“不关冉哥哥的事,裴世子莫为难冉哥哥。”丁语裳委屈地开口,盈盈望向四人的眸子一言不合就发红,“语裳只是担心冉哥哥……”
裴青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怂怂地往杨缱身后一躲,小声凑到耳边问,“我什么都没说,她怎么说哭就哭啊?”
杨缱:我怎么知道。
“语裳姐姐,你这话绾儿听不懂。”杨绾直勾勾抬头看她,“这糖人是我给三哥的,你却说吃不得,难道我要害三哥吗?”
丁语裳扫她一眼,眼底有着不屑,似是不愿与她争辩,“你年纪还小。”
“那为什么你不准三哥吃,却没拦着我?”杨绾撅起小嘴。
……一介小小庶女,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我才懒得管……丁语裳抿了抿唇,知道这话不能说,只好敷衍道,“姐姐还没来得及阻止你……”
“行了。”杨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绪冉,平静道,“时辰不早,上山吧。裴哥哥一起吗?”
裴青笑,“好啊,正好我也要去普济寺,现在上山,当不至于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