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涂抹完伤口,我才松了口气,怕手下不知轻重弄疼他,所以涂得时间未免长了些,此时夜已深。 四周万籁俱寂,漆黑一片,只余篝火的暖黄光亮。 “姑娘先睡吧,今晚我守夜。”他已经换好新的衣物,低头垂眉,只专注的向火中添木柴。那火跳跃着,在他清冷的脸上印出莫名的情绪,眼下被阴影照住。 我瞧他这语气,倒是比之前柔上许多,不过怎么有几分阴霾的感觉,也不知晓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思量了一番,他后背还受着伤,若今夜又休息不好,必然影响明日他处理事务。若是如此,我必然会更加愧疚难当,再瞧他眉目,分明透着十分的疲倦。 按这道理来说,今夜应当是我守夜才对,如此才能消减几分我愧疚难耐的心。 而且,我们妖族不大需要睡觉,要我装睡还不如守着这篝火呢。 于是便道:“还是我瞧着吧,道友今日累了,需早日休息。” 他瞧了瞧我,面无表情,片刻后点了点头,火光在他疲倦的脸上忽明忽暗的跳跃。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往篝火里添了好些柴火,引得火势猛涨。 在他睡去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我还不知晓他的姓甚名谁,之前事急,也忘了问,此时便问道:“道友有何名讳否,以后唤起方便。” 半响后他坐了过来,为我挡住火光过热的温度,声音带着困顿人的喑哑:“道号余清。” 我点点头,回道:“我叫乌云,乌是乌云的乌,云是乌云的云。” “乌云-----”他反复默唸,翻过舌尖,像是含着一把火,烧得人口干舌燥,熏得人迷迷糊糊,我倒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名字被人从嘴中会念出如此别致的味道。 我暗自念了一遍,也无甚特别的。 片刻后,有轻浅的呼吸传来,想来他今日也是累极了。 至此再无话语,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我被乌鸦的闹得心烦,那只黑色的乌鸦至天微亮时就在我们休憩的上空盘旋。 我知晓这乌鸦是乌悌派来的,以往我和珠浮在天穹山闲逛,乌悌找不到我,总会让他们寻我,让我速速归家。 这么想着我倒有些想珠浮,抬手瞧手腕,可是腕上的红绳仍是丝毫变化也无,自从破庙那日之后再也没听过珠浮说话,我倒是有些想它的聒噪了。 黑乌鸦嗓子都快喊破了,但我就是不理它。 瞧这乌鸦唤的,我就有些心情郁闷,我这还未下山多长日子呢,乌悌就让我早日回天穹山。 我随意捡了粒身旁的石子,往那只黑乌鸦扔去,当然这只是在警告这黑乌鸦:速速离去。 可我没料到,这力道绵绵无力,最后别说警告了,石子‘啪嗒’一下正掉落在了自己上身凸起处,立住不动。 我“噌”的一声通红,赶忙站起,四处瞧了瞧,还好道士余清没瞧见。 那黑色乌鸦见了,发出“哇—哇—”的嘶哑叫唤,我当然知道这货肯定是在嘲笑我,黑乌鸦抖动着翅膀更加卖力的挥舞。 当真是世风日下,鸦心不古。 见我望他,此刻正清理余火的余清望了过来,询问我,我赶忙摇头表示无事。 余清点了点头,瞧了瞧天色,道:“天已经亮了,我们还是尽快下山吧。”昨夜因着余清受伤,我们已经在山上耽误了良久的时间,不然早已在山下。 原地收拾了一番,将熄灭的篝火完全整理干净,收拾好包袱,余清抬头扫了眼上头的乌鸦,瞧得我心惊肉跳,还真怕他看出些什么。 余清似乎被这乌鸦的叫唤听得有些厌烦,我见他掏出那把剑,试着向上抛了抛,又向上朝着乌鸦看了看…… 顿时我和那只黑乌鸦的心都提了起来,这,可千万不行!这乌鸦出事,乌悌非亲自下山押我上山不成。 我急忙一把握住他拿剑的手,笑了两声,道:“天不早了,还是快些出发,勿要过了时辰。”却不知自己此刻笑得实在不大好看。 余清深深看了我握他手的动作,片刻后转身后点了点头,我倒没料到他这会竟如此好说话。 那乌鸦虽未有人形,但毕竟也通灵性,此刻早就不知逃飞去哪处了,我松了口气。 一路下山的道上,因着莫名的心虚和担忧,我一会就问余清,“疼不疼”“累不累”“渴不渴”。 余清的脸色还是比较苍白,但看去比昨日瞧着好些。 临近中午时,我们终于行到了山下的城门口。既然已经到了山下,现下也是该和余清分手的时候。 我打算先跟余清道个别,然后自己再偷偷返回青山观,去找苍青颜。分别之际,心情倒有些不舍,这一路他虽心情阴阳不定,但是还算相处愉快,更承论他救了我数次。 对着小道士道:“一路多谢道友相送,既然已经到了山下那么我……” 结果我这厢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吼声给打断了,那吼声相当激动,喊得城门的青苔我觉得都落了三层,吓了我老大一跳。 “余道士,敢问这位道长你可是青山观无为子道长的弟子,余清道长吗?” 说话的是个有着八撇胡子的瘦小男子,他见着余清,双眼放着光。那双手握着余清的手臂,我瞧着他脸色铁青,想要抽出但又不得的样子倒是有趣。 瞧这八撇胡子望眼欲穿的模样,要不是我瞧来看去他就是个凡人,还当他要抓了余清吃了。 余清好容易从那八撇胡子的手中解放出自己的手臂,缓过身来,瞧着那八撇胡子的瘦小男子,冷静道:“在下正是余清,家师无为子。” 那八撇胡子的瘦小男子在余清说完后,急急忙忙的开了口:“在下霍府管家蒋耀,霍老爷特命小的前来迎接余道长。” “府上已为道长备好酒席,俞道长我们这就走……恩,这位姑娘是?”八撇胡子男子拉着余清就要走,结果瞧见小道士身旁的我顿住了脚步,不知道如何称呼我。 我觉得自己是时候道别了,便道:“小女子多亏余清道长所救,这会余道长既有事,那么小女便先……” 我这话又没说完,那八撇胡子男子又跳了起来,吼着那大嗓门对着余清道:“天哪,我说道长你怎么脸色如此差,没承想原是受伤了,这可如此是好?余道长伤得可严重?” 余清咳了咳嗽,好似很难受的样子。我就有些奇怪了,他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这会怎么身子骨这么差了? 他先对着我,面目有些苍白,虚弱的对我笑了笑道:“乌姑娘要离去这便走吧,咳咳,贫道的身子不要紧的,咳咳。” 他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便不大明白,只是他说完后就一个劲的咳嗽,可得发上羽冠震动,急得那八撇胡子一个劲的问:“余道长可是伤哪了,伤哪里?” 然后他只是双眼专注的望着我,我瞧他这幅模样,心中倒是羞愧的紧。想来他这幅虚弱的模样便是我造成的,若是他去抓什么妖受了伤,我这不是要羞愧死。 “我还是和你们一道去瞧瞧吧。” 我犹豫的这样说完,余清望着我的眼便笑了起来,本有些清冷的面目无端染上几分喜,倒叫我看不清他这是为何,道=倒觉得自己上了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