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那里回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句话,手指不能使用过度,少拎重物,多休息。说实话,现在除了偶尔为了熟悉版本玩玩游戏,其他时间我是不怎么动手的。 偶尔一局下来,手部的无力与痛楚总会让我满头大汗,所以我并不很愿意多打,毕竟我也不再是职业选手了,不需要更多的训练去维持手感。 作为教练,更多的时候,我翻看各个赛区的视频,然后用语音记录一些重点,研究研究晋级战术。这样的日子在忙碌中也透露着清闲,毕竟我不是那个去战场之上冲锋陷阵的人,我的战术bp发挥的作用再大,最后呈现战局和决定胜败的,都不是我。 我所在的FL战队,都是一些新人,没有什么所谓明星还是价值选手。他们多数是从网瘾少年转变为职业选手,尽管潜力无限,但也可能永远混不出头。 FL一直都是一个次级联赛水准的战队,历史上还只有今年冲击到了lpl(lol中国大陆最高赛事),俱乐部老板只是随性的富二代,对于成绩看得并不是很重,从队员就可以看得出来,四个普普通通的中国新人选手,加上两个不知名的韩援。这种阵容也只能保证不去TGA混。 全俱乐部名气最大,也最贵的,可能就是我这个教练。毕竟曾经我也是冠军打野,虽然是因为坑惨了冠军队被骂成狗而退役的废物。 当我看完医生,回到基地的时候,只有一个队员还没回家,梁成,FL的中单,十七岁,说话的时候两颗虎牙明亮明亮的,很可爱,但家庭关系并不和睦,宁愿呆在基地也不想回家。 “教练,放假不回家吗?”梁成看起来似乎是刚结束对局,松了口气,活动着手腕,转头看我。 我把大衣放下,接了杯热水捂手,笑道:“又不是过年,回去干嘛?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教练啊教练,你才二十一岁,怎么活得像个老太太,不谈恋爱也不泡酒吧。”梁成磕着瓜子,故意嘲笑我。 我无奈道:“你可别嘲笑我了,既然你也不回去,就赶紧把那补刀练练吧,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嘛,小兵的第二个朋友,一个职业选手基本功那么差。” “哎哟,我只是偶尔漏刀而已嘛,又不是人人都是Faker,杀人的同时还不忘补刀。” 看着梁成还在抱怨,我愣了片刻,随后只是淡淡说道:“他可比任何一个职业选手都对自己的ID负责。” 梁成干笑两声,似乎是想转移话题,突然冲我说道:“对了,教练,今天全球总决赛哎,你都不看吗?” “SKT的比赛我就不看了。”我眼前一暗,转身就走,“对我们战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你好好rank吧。” 手捧的杯子还散发着热水灼烫的温度,氤氲的热气飘散到我眼前,朦胧不清,忽然间眼眶有些湿润。 基地今天很安静,我的脚步声因此听起来格外清晰,步伐很缓慢很迟钝,不像一个本应干练轻快的二十多岁女孩儿。 SKT……我控制不住地想着。 “够了吧?南雨,你真的该够了吧?” 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如果真的无所谓了,作为一个正常的战队教练不应该看总决赛?” 我停下了脚步,两年了,拒绝看任何skt的比赛,我的借口都是,他们的战术对FL没有意义,可这是真的吗?只不过是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少年而已。 只不过,我怕我想起那个时代,想起他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他冷冷的指令:“南雨,可以来gank了;南雨,先去刷野吧;南雨,先打小龙……” 那个时候的自己,处在那么一个梦幻战队,充满压力,偏偏因为他,又有莫名的归属和充实感。 也许,我该放下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拉开了窗帘,薄薄的阳光洒进室内,空气飘荡浮尘,随手打开电视,开始看决赛直播。耳边传来赛场之上的阵阵欢呼,似乎比赛已经进行不久了,而屏幕之上显眼的2:0让我恍神。 当我看清那个荣誉累累的skt,旁边是无比沉重的零分时,不知是何种情绪在心中酝酿。也许他们要败了?在大略看了两三分钟之前,我还并不这么觉得,因为那是skt,在胜利握手之前永远不要觉得skt败了。 然而这一次,那个鲜红的队标,似乎开始震颤了,上路的康特位却被压制,打野梦游,下路也混得并不顺畅。除了中路,那个头顶“SKT Faker”的卡尔玛还在拼命挽回劣势。 这个人,可是召唤师峡谷的神啊,什么时候,神这么疲惫了呢?这样的场景,连在最艰难的那一年都不曾见到,那年的他多么骄傲,那年的他还不会这么委曲求全。 当卡尔玛被开,尸体倒地之时,我已经知道了结局。 我从不曾质疑他对胜利的渴望,不曾动摇他是这个游戏最强者的信念,他也理所当然地做到了,承包了一切荣耀。 我以为他会一如从前,再次捧起那个奖杯,露出赛场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尽管我不在他的身畔,至少我也希望他获得他渴望的胜利。 可这一次,是别人捧起了奖杯,是别人享受欢呼,是别人走到他身旁,而换作他略显狼狈地去承受胜者的握手。 我从没看过他这么伤心的模样,我知道他在自责,自责最后一波的失误,知道他无法忍受在世界瞩目之下成为落败者,他有多骄傲我都知道,为了胜利,他可以做到一切。 他还是这样的Faker,就没有人比他更配拿冠军。 然而这次,他真的败了。 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2014年世界赛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队员教练醉倒一片,我红着眼站在屋檐之下,寒风瑟瑟,他穿着那件老旧的羽绒服突然来到我身旁,一声不吭地陪我站了很久。 “南雨,上岩那天肯定很多人吧。” 他突然这么对我说,我沉默着,他却继续说道:“南雨,你喜欢那座奖杯吗?” 他问了我两遍。 而我至今没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