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爷爷,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吗?”哭够了的虞轻抬起头,一脸稚气地问。 “恩,这里能挡风遮雨,之前我和我孙子就住在这里。”老人将手中的馒头递给虞轻。 “爷爷你有孙子啊?”虞轻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有些硬,皱了皱眉头,仍然咽了下去。 “是啊,之前我去施粥棚就是去给她领粥的,只是,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如果没有这场天灾,多好啊。”老人看着手中的半个馒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爷爷,什么是没了啊?” “没了,就是死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它被人欺负得好可怜,后来我就跟它玩,再后来它就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叫了,玲珑跟我说它死了,以后再也不能陪我玩了,我也哭得好伤心,娘亲就跟我说,死了就是去天上了,在天上它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人欺负了。我想,爷爷的孙子也是去天上了吧,她可以住好漂亮的房子,也会有好多好多桂花糕可以吃,也有好多的新朋友跟她玩。” “是啊,她去天上了,也不用再跟着我受苦了。”老人摸了摸虞轻的头,微笑中除了慈祥,还带着一丝伤感,“这个馒头不好吃吧,以后你跟着我,也是受苦了。” “不!爷爷,轻儿不怕苦的,爷爷不要不开心了,以后轻儿就是爷爷的孙女,轻儿会很乖很听话,爷爷不要再丢下我,可以吗?”虞轻学着以前娘亲的姿势,轻轻抚摸着老人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说道。 “傻孩子,你是爷爷的孙女,爷爷怎么会丢了你呢?”老人慈爱一笑,却是心疼,他怎么不明白这个孩子对于再次被抛弃的害怕。 “爷爷,以后,你去哪里,轻儿就去哪里,爷爷去找吃的,轻儿也跟你一起去,轻儿不怕苦,爷爷是对轻儿最好的人,轻儿以后一定要让爷爷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这么辛苦。” “好!好!好!真是个乖孩子。以后,你就是爷爷的孙女,咱们爷孙俩好好过日子。” 落英山坐落于宁国和煌国的交界处,因山脚下落英河畔开满的蒲公英而闻名,每逢早春,总是漫山遍野的白色,整座山都仿佛弥漫在浓雾一般,来往的商旅行人皆由落英山脚下经过。因为落英山山势险峻,非飞鸟猿猴不得过,因此尽管山脚下行人络绎不绝,山中却几乎没有人烟,而无人知晓,群山深处,有一间竹屋孤零零地立着,遗世而独立。 竹屋不远处,开垦了一亩土地,如农家一般种植着各类蔬菜瓜果。而竹屋外的小院子里,围起一个小小的篱笆,关着各类家禽,屋外的青石板路旁栽种着各色的花草和错落有致的翠竹,屋门口懒洋洋地趴着一只老虎,而它似乎对眼前唾手可得的食物熟视无睹,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耷拉着,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竹屋内,一名青衫男子放下手边的书,抬手接下从远处飞来的鸽子,又一脸怜爱地抚摸着它的羽毛,独自言语着:“这么多年,你竟然会有回来的一天,只怕是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男子温柔地取下信鸽脚上的字条,将鸽子放飞。字条上依旧是熟悉的字迹,男子的眉头却紧皱起来。读罢,男子迅速将字条放好,快步离开书房,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门口的虎瞬间打起了精神,讨好地把头伸过去,亲昵地蹭着男子,此时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会惊讶得张大了嘴,一只凶猛的虎竟也会有如此憨态可掬的模样。 男子摸了摸老虎的头,声音依旧温柔:“猎风,凝儿有事托于我,我要下山一趟,去寻一个人,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会带回一个新朋友,你要对她好点。” 被称作猎风的老虎呜咽一声,似乎带着满满的委屈。 “也不知我离开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怎会逼得凝儿如此。”男子抚摸着猎风的头,眼神却看向别处,陷入了沉思。 临梓城作为宁国的都城,是宁国最繁荣的地方,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在临梓城最繁华的地方拐角,便进入一条狭窄破败的小巷,被人们称为难街,这里居住着临梓城最底层的人,也是涌入城中的难民的落脚处,当人的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时候,往往是没有道德可言的,因此这也是临梓城最乱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保证自己最基本的生存。 此次南北各自遭受了灾祸,虽然临梓城作为都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然而南北其他地方的人民却因为灾害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不得不携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逃难到了临梓城,而难民街,便成了这群难民的避难所。这里随地可见人的尸体,空气中也弥漫着腐肉的气息,随时可以听见小孩抱着父母的尸体哭泣或者父母抱着孩子的尸体哭泣的声音。 这里,正是虞轻爷孙二人的住处。虞轻已经和老人在这里住了一月有余,伤口好了大半,开始适应着每日和爷爷一起出去讨生活,也明白了在外面吃东西是需要钱的,而最明白的一点是,他们没有钱。 而这样一条弥漫着死气的街道,如今却站着一群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官兵们手持武器,将难民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官员,许是这里的味道太重,那名官员捂着鼻子下令:“太后有旨,凡在临梓城的难民全部赶出。尸体都扔到城外的乱葬岗,焚掉。” 官兵们得令,将还在哭泣的妇孺连拖带拽地押在一起,这样一群平时无人去理睬的人,如今都聚集在一起,人们才发现,原来繁荣的临梓城中竟还有这么多的贫民,而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混杂着各种臭味,以及连绵不绝的哭声和哀求声。这日临梓城的街道,是属于难民的,只因人们都掩着口鼻,远远地离开他们,这一群孤立无援却又求助无门的人。 虞轻爷孙俩也被推搡着在难民中,虞轻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只能牵着老人的手被动地往前走,虞轻跟不上人群的步子,老人就放慢脚步适应着虞轻,即使官兵的长鞭狠狠地抽在老人的背上,并恶狠狠地恐吓他们快点,那双苍老又布满伤痕的手始终用力地拉紧了她,从来没有一丝想要放手的念头。虞轻也紧紧地牵着那双手,哪怕那双手上老旧的伤痕和劳作而成的茧割得她的手生疼,她依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手。 官兵的鞭子抽在二人身上,老人把本应属于虞轻的鞭子尽数承担,再加上年迈的原因,老人终于无法前行,倒在了队伍后面,官兵的鞭子却夹杂着谩骂声依然无情地落下,老人一下子没有支持住,歪向一旁的华服公子。 “狗奴才!这么脏也敢往本公子身上撞,是不想活了吗?”那名华服公子见老人歪倒在自己脚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不由一脚踹在虞轻身上,怒道。 那名官兵看见那名华服公子生气,更怒了,连忙讨好地向那名华服公子赔罪,又朝着老人和虞轻一连数鞭抽下,虞轻一边哭着,一边去拽住那名官兵的手。 “官爷!求你别打我爷爷了,我爷爷他受伤了,走不动了。”虞轻拽着那名官兵的袖子,固执地不让鞭子落下。 那名官兵没想到虞轻一个小小难民也敢拦自己的鞭子,一怒之下,反手就是一鞭向虞轻挥去,虞轻吓得紧闭着双眼,等待着鞭子落下。 “你们这些官兵,平时都是这样仗势欺人的吗?” 半晌,鞭子没有落在身上,反而是一个带着愠怒的声音在虞轻头顶响起。虞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年,不似虞轻以前见过的少年一般文弱,这名少年剑眉星目,眉宇间依然有着少年的稚气,却也有着藏不住的英气,着一身玄色衣衫,腰间配有一把长剑,上面印着家族的图腾,身材许是因为常年习武而变得紧实。而此时的少年制住了那名官员的手,眼里有着怒火。 那名官兵的扬起鞭子的手被人制住,又惊又怒,一边谩骂一边回头。 “这不是穆家的公子吗?许久不见,近日过得可好?”还不待官兵开口,那名华服公子已经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