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早春,落英山的蒲公英又开始飘飞,一片白色中,隐约间立着一个白衣女子。 这样如梦似幻的白色,她已经看了十年。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她的样貌,她的武功,她的厨艺,甚至对落英山的渐渐熟悉和对虞家的渐渐陌生。 她再也没有回过虞家,也不再提及父母亲人,她只是一个刚好与当朝丞相同姓的寻常人。现在的生活中,只有不爱说话的师傅、还有老虎猎风。 虞轻还记得爷爷刚死的时候,是师傅帮助自己安葬了爷爷,并把自己带回了落英山,山上除了他,只有一只叫猎风的老虎,再无其他人烟。最开始的时候,猎风对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总是保佑敌意,一看到自己便会把自己扑倒,张开血盆大口吓唬自己,可是那时候的虞轻从未见过老虎,只当它是一只长得特别大的猫,于是却也不怕它,反而整日追着它跑,后来猎风被自己缠得怕了,看见自己就躲。 于是虞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一边练功,一边追老虎的日子里度过,自己的轻功也在这样一追一赶中飞速提升,很快就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落英山了。虞轻和猎风正式和解并建立起良好的盟友关系,是源于一顿肉。 师傅一直很清心寡欲,即便屋子周围栽种着瓜果蔬菜,并饲养着家禽,可是师傅从来不会有太多口舌之欲,于是二人一虎的餐桌上便也只有很简单的菜肴。 直到有一天,得到师傅同意可以自由下山的虞轻从山下带回来一只叫花鸡,本来是给师傅带的,谁知放在灶台却被猎风偷走了,那时虞轻才知道了猎风其实是一只大馋猫,有了这一次后,虞轻也时不时会故意带回一些好吃的肉食放在灶台,每次都无一例外莫名不见。虞轻自然知晓,却不言明,只在某一次猎风故技重施时,一把抓住它。猎风作为一只老虎,而且是曾经在林中和战场都威风凛凛的老虎,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气得朝虞轻猛扑过去,而此时的虞轻的武功也早已提高,也不怕猎风,一人一虎在厨房便斗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虞轻从身后拿出一只热乎乎的烤鸭,拍拍它的脑袋:“呐!以后别偷偷吃了,美食佳肴呢,要趁热吃,不过,以后你得听我的!咱俩和解吧。放心,我也不会对你太差的。” 猎风欣然接受,虞轻每次下山也会给猎风带上很多好吃的美食,同时,也在各大酒楼学习如何做菜,直到有一天,猎风对着餐桌上的粗茶淡饭再也不愿意吃,于是做饭这件事情,就落在了虞轻身上,容歌自然乐得轻松,也许是吃人嘴短,猎风对她也越发亲密。于是一人一虎你追我赶的生活变成了虞轻带着猎风去追赶山中的鸟兽,终于落英山的野兽再也不敢靠近竹屋百米之内。 于是竹屋里总是能听到各种鸟兽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落英山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容歌时常看着漫山遍野疯跑的虞轻,忍不住摇头,明明她的母亲是如此温柔的女子,怎么到了她这里,竟变成了这样一个野孩子。可是心里却又感到开心,经历过这些事情,虞轻依旧可以乐观肆意地生活,也许应该感谢那位收养了虞轻的老人,教会了她何为坚强。 “嗷呜……”正当虞轻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虎啸,却有些小心翼翼。 虞轻回过神来,发现了身后的猎风,猎风是只很聪明的老虎,每年这个时候它都会特别乖,在自己身边静静地陪伴着,看她心情不好,应该是想安慰她。虞轻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喃喃自语不知在对谁说:“猎风,如今宁国政局已定,皇上已然成年,太后也将政权交还,退居于幕后,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爷爷那般可怜的人了吧。” “也不知那位穆公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救了我两次,一次是在临梓城的大街上,一次是在山洞的时候。在山洞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我只怕早就被死了,也不可能再见到爷爷,更不可能遇到师傅。”虞轻拿出幼时捡到的玉佩,细细看着,这些年,玉佩的周边已经被她抚摸得特别光滑。那是她幼时那段的记忆里,除了爷爷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她记得他这么多年,不仅因为他救过自己,还因为那双黑暗之中的手和梦中温柔的安慰,给了自己绝望的生命一点亮光,他让她知道,世界还不是毫无希望,她还可以有所期盼的。 直到后来认字以后,才知道,那复杂的花纹,是“穆”字,那枚玉佩,正是将军府之物,而将军府只有穆亭之一位公子,也就是幼时所见的那个穆姓少年。 “不知日后可有缘相见……” 猎风自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和伤感,伸过头蹭了蹭虞轻的手掌。 长时间的伤感不是虞轻的性子,这些年,师傅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放纵,而耳濡目染间,师傅那种浸入骨髓的与世无争也感染了虞轻,虞轻的性子里也带着山野间的洒脱和随性,即便想到爷爷,想到幼时依然会很难过,却不会永久沉浸其中。 “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虞轻整理好心情,拍拍猎风的头,站起身来,“老规矩,下山,去买桂花糕,” 当年一直跟爷爷说桂花糕多好吃多好吃,他们却一直没钱买,如今虞轻终于有钱买桂花糕了,像是为了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全一般,每年爷爷的忌日,虞轻都会下山买桂花糕,然后放在落英山朝南的山崖,她知道爷爷一定会知道的,还有那个她未曾谋面,却已然当成亲人的爷爷的孙子林子。 落英山脚是宁煌二国商旅行人必经之地,借着这地理优势,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城镇,名为落英镇,两国人民在此地互通有无,因此落英镇商业发达,也因为此地贸易发达,因而在这里探听到的一些消息甚至比官方消息更快更准确。 虞轻下山必定会在路边的小茶馆小坐一会儿,也听听最近有些什么消息。这次也不例外,虞轻静静地坐在茶馆一隅,小口抿着手边两文钱一杯的茶水,桌上摆着刚买来的桂花糕。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穆家军在招兵了。” “怎么会不知道,穆少将军十五岁从军,十八岁便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便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治军之严,宁国史无前例,穆少将军麾下的士兵,凡是有违反军纪者,皆按军法严处。其驻军之处,不仅从不扰民,更是从无盗贼流寇,甚至常有山贼出没的荣水镇,自从穆少将军驻军后,不仅再未听过山贼,甚至家家都可以夜不闭户。” “你未免也把这位穆少将军夸得过了,再是少年成名,也比不过穆老将军,身披戎装数十年,为宁国立下战功无数,穆少将军不过是借着穆老将军的威名,外界夸得狠了些罢。”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依我看,虎父无犬子,这位穆少将军将来必成大器,如今不过是因年纪轻,缺了些经验,但是将来成就,只怕青出于蓝啊。” “据我所知,穆家军是兵中之王,只在兵里挑兵,从不对外招募,穆家军中的士兵,几乎可称得上是穆家的亲兵,此次却破例对外招兵,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一个远方表亲曾在穆家军中做过伙头,他说,最近宁国北边不□□宁,承国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因此朝廷为了防患于未然,这才下令要招兵,而且不止穆家军,甚至各地也都在招兵。” “话说这宁煌承三国,一直纷争不断,自从煌国公主凤鸾与先帝联姻后,宁煌二国关系逐渐亲密,但是自从凤鸾公主与大皇子轩辕离双双染疾去世后,煌国与宁国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微妙起来,如今虽还互通商道,也不过因为多年来的贸易往来而暂时不可分割罢了,也正因此,承国也借机试探。今后局势如何,谁也无法料到。” “唉……那有什么办法,我们不过寻常百姓,不管局势如何,只能在夹缝中求一生存。” “不过,煌国对宁国的猜疑也不无道理,你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母子两人在几天内便双双染疾……” “嘘……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虞轻低下头静静地喝茶,垂下面容,却听得另一角落传来一阵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