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这幅欲说还休的模样,邢朱再迟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这位白大人莫不是……莫不是喜欢上夷光了吧! 之前就觉得白大人的名字似乎有几分熟悉,这会儿子想想,她的便宜徒儿赵淳曾跟她提过白大人是曹太后近臣,搞不好还是曹太后的入幕之宾。再加上白大人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还能统御他下面的虎狼之辈,虽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但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太皇太后遇刺,兹事体大,曹太后放心他来处理宫闱之间的事情必然是十分信赖他的。既然是服侍曹太后的人,就当洁身自好,转头又来打听其他女子,不怕小命难保么。 想到这里邢朱吃惊地瞧了白玉川一眼,只见他面色绯红,眼里眉间俱是柔软的神色,看起来也不似作假。察言观色并不是邢朱的强项,夏国人的心肠九曲十八弯,她还是不要随意揣测为好。 白大人还待继续开口,有个伶俐的小太监虾着腰进来传话:“摄政王已经到了假山那一头,大人赶快准备准备吧!” 白玉川和邢朱俱是一愣,昨天不是说好了小皇帝过来的么。 白大人像是发现一件前所未有的新奇事情似的上下打量邢朱,可以预料的是姜绪那个木头疙瘩绝计不是来找他的,那么就是来找另外一人的。 摄政王到得比想象中更快,深秋的天气,已然有些寒冷,他自病后更加畏寒,已经穿着轻裘披风,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毫无急色。 一番礼数往来之后,姜绪看也不看邢朱将手虚拢在唇边轻咳几声:“不知白大人公务办得如何了?天气渐冷,本王身边少不得汤药饮食的人,还请行个方便。” 白玉川心里好笑,摄政王自病后谢绝一切应酬往来,连曹太后懿旨都不耐烦应付的人上赶着来园子里怕他吃了人家不成,白玉川起意捉弄他一番,为难道:“唔……案情重大,卑职不敢有辱太后娘娘重托,王爷您看……” “白大人这些年来为国鞠躬尽瘁 ,公务繁忙,顾不上成家立室,倒是本王没有考虑周到,本王打算尽快请托太皇太后为大人留个心!” 白玉川听完一个哆嗦,近些年因着摄政王的婚事,太皇太后对云楼城里的未婚姑娘家可以算得上是小心又留意,哪知摄政王不领她的情,于是太皇太后就把主意打到未婚的王公大臣身上,做媒成瘾,直至先帝去世才消停了一阵子,他才不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妻子,他想娶的应该是如春光一般爽朗明艳的女子,就像是,就像是莲衣姑娘那个样子的。想到这里白玉川连忙谦恭地回道:“王爷说笑了,卑职仔细想想,该问的都已经问明白了。” 摄政王这才点头,寒暄几句把人领走了。 御园大兴土木是夏国成祖年间的事情,那个时候夏国国库充实,便请来能工巧匠将夏国各郡奇景修入园子中,耗资甚巨。成祖建这个园子是为了给他的母亲隆庆太后贺寿,太皇太后极为羡慕隆庆太后儿孙孝顺。 摄政王大步绕过太湖石堆就的假山,邢朱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她偷觑王爷的脸色,王爷一改同白大人说话时的温言细语,好像隐隐有些怒气。虽然平时王爷多半也是冷着脸不爱说话,但对身边的人并无多大压迫性,性格使然尔,可这次,王爷满脸罩着冰渣子,红叶大人悄悄冲她摇头,其实他也看不懂王爷到底是怎么了。摄政王府深夜得信太皇太后遇刺的经过,王爷便要派人联络隐在深林中耕作的黑甲卫立刻入园子,连王府中的探子也不顾了,还是周总管好劝歹劝给劝住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到底还是记挂太皇太后和邢姑娘的安危。 天还未亮常顺公公火急火燎地差人到王府报信,今日早朝过后曹太后临时要考核皇上功课,今天脱不开身去园子里,怕邢姑娘在白玉川手上吃什么亏,让王爷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的时候得空去看一眼邢姑娘,王爷这才急巴巴赶来。把人捞出来后又甩脸子给人看,不晓得是个什么用意,红叶暗暗思忖。 白大人果然是个能吏,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曹太后果然不再起意把邢朱跟刺杀案牵连在一起,从中彻彻底底将她摘了出来,追查来追查去,不过几个太监因为一些琐事怀恨在心才想刺杀太皇太后泄愤,反正凶手都已伏诛,死无对证,太皇太后也因为安全问题重新搬回宫中,设宴地点变更,把备办太皇太后寿宴的官员、内监、宫女们忙了个底朝天。 太皇太后和皇帝很领邢朱舍身相救这份情,特意下了恩旨,在寿宴上给邢朱留了一个席位,这可是很长脸的一件事情,太后的寿宴,王公大臣,内外命府才有资格参加,隐隐也传递出一个模糊的信息,太皇太后很有可能属意邢朱嫁给摄政王,为妃倒不好说,看太皇太后着力提拔的这个样子,搞不好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日子照旧一天一天过,到了太皇太后寿宴这一日,半夜三更,邢朱住的偏院灯火通明,知夏将邢朱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好一顿捯饬,她兴奋地将吉服、义髻、妆奁、珠钗首饰铺在桌上,就着灯火一件件在邢朱身上比划。摄政王十几岁上出宫开府建牙,后宅中的管事人选多半是太皇太后当时挑出来的,知夏的娘亲年轻的时候就是是云楼城中拔尖的梳头娘子,太后看中她就是要她等着伺候未来的王妃,不想王爷久不婚配,直到知夏的娘亲到了年纪出府颐养天年这门手艺还是没有用武之地。 知夏抚了抚邢朱的头发,乌黑的发丝从发顶瀑布似的披泄下来,又黑又直,情不自禁叹道:“姑娘的头发生的好,都用不上义髻啦。”娘曾跟她说长着这样头发的人定然生命力旺盛,是长寿之人呢。 邢朱嘟哝道:“我娘常说我生得一头蠢发,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知夏同邢朱一起抿唇笑起来。等邢朱完完全全收拾妥当,天已经微微发亮,她住的小院外周总管已经在连声催促,她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影壁那一头,知夏追着她叮嘱衣服头饰复杂,在宫里不要做大动作,免得失仪。 等她跨出王府大门口,王爷已经在马车旁等着她了。 摄政王身姿挺拔,穿着绯红色吉服,脸色被衣服衬得也好上许多,他平日里穿的都是素净的颜色,眉目固然俊秀,但是是那种温和无害的俊俏男子,穿上这样隆重的衣服,才让人让人觉得十分惊艳。 邢朱心里有些发虚,其实昨晚她伺候摄政王用药,到乐后来熬不过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摄政王便叫她提前回去休息,她走的时候还见他满桌案公文,似乎跟边疆战事有关,红叶和周总管一直忙进忙出的,搞不好摄政王昨晚根本没得休息。 被一个女子直直地盯了半晌,姜绪不自然地咳嗽几声,但并不恼怒。在一旁服侍的周总管见了大为惊异,也许是从小生活在他将来要在女子裙下讨生活的预言中,王爷一向反感旁人夸赞他的外貌,细想起来,王爷的很多原则在这医女身上总有意外呢。 长街那一头传来几声梆子声,邢朱也意识到自己唐突的目光不好意思起来。好在摄政王不跟她计较,她登上后面的一辆马车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同摄政王一起入宫拜寿。 入了宫门,便有小宫女前来接引,邢朱兀自不安,摄政王将她额间的一缕碎发别过耳后:“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你都是见过的,入宫之后跟着命妇一起行拜礼就成,命妇们的宴席在西边,藩王大臣们的宴席在东边,到时候本王顾不上你,莫要乱跑,跟着大伙儿小心为上,到了申时宴毕就同大家一起回到宫门,等着本王一起回府,明白了吗?” 邢朱依依不舍地目送摄政王往另一头去了,接引她的宫女将一切看在眼里。 夏国边关战事吃紧,但在太皇太后寿宴的排场上却极尽铺张,装饰用的彩绸从西华门一直铺到慈宁宫附近,树木栏杆尽数被包裹,十分糜费,宫里宫外服侍的宫人人人得了赏钱,邢朱从前不事生产,自从怀安手把手教她经营点心铺子之后,对银钱来往才算有了一些粗浅的认识,再算上以太皇太后赏给内外命妇的点心、果脯、饽饽,粗略一算银钱花销够边关战事的几年的军饷了。皇帝还小,寿宴全由曹太后一人操持,她这样很有可能为了表示她一片纯孝之心,并无苛待太皇太后的意思。不过反过来想,也许曹太后根本没安好心,排场都做在人人看得到的地方……为了坑一个老太太用得着这么大手笔么,邢朱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