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侍女端着补药坐在香姬的榻边,瓷勺往没什么血色的唇边送了两回,发觉了异常魂不守舍的模样被春潮瞧见了于是将她拉到一旁,问道:“怎么了?”
侍女面上惊慌,回道:“奴婢奴婢发现娘娘的呼吸好像比前几日慢了许多。”
春潮一听这话,拔腿就往寝殿内走将手指搁在梅的鼻下静静地数着她呼吸的频率。
太慢了。她一呼一吸,抵得上正常人的三个来回。
春潮当即就慌了神色,召医官前来诊治。四五个医官来回把脉后一时间也不敢妄下断言,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看的人干着急。
最后还是一位看起来颇年长的医官,眯着眼,摸着下巴上的白须缓缓说道:“若是缺了求生的意识,那便是神仙也就救不回娘娘。”
春潮的心头笼罩着一片阴霾医官们又开了几副药方,等到他们带着怜悯、无奈的神情退下后春潮趴在梅的床边徐徐看过她的面颊,带着笑意的口吻哄着她:“魏昱醒了,你难道不想再见一见他吗?”
梅的头颅重重的垂着即使听见了春潮的呼唤,却再也无法打起精神。
黑暗已经吞食了她大半的躯体,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春潮继续刺激她:“我听冯渊说,魏昱是打算与你一同赴死的,我想你也舍不得。”
不不可以这样。
梅在混沌中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锁链纠缠,想从黑暗中脱身。
春潮看了她一会,仍旧是毫无动静。她重重地叹了一息,起身离去。
夜深人静时,梅的睫毛有轻微的颤动。
魏昱一夜未眠,窗扉未阖,倚在床上看天色。远处层云压琉璃,偶尔微光透过,沉眉抿唇正是思虑神情,阿奴捧来衣衫,微笑道:“陈大人昨夜醒了,兰草让老奴来告罪,今日是不能服侍陛下了。”
他侧目回神看阿奴,此刻已是十分平静之态,古井无波:“孤晓得了,更衣吧。”
阿奴面漏难色,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去说。魏昱滚喉而过一声淡笑,视线落在双腿之上,不甚在意:“拐杖总该准备好了吧?”
阿奴赶忙“哎”了一声,要去屋外取拐杖,忍不住的叹息。王君的腿是被冻伤了,落下了病根,也不晓得是不是要拄一辈子的拐,总之上天待两人都太薄,太绝情。
等到一切拾掇妥当后,阿奴瞧见王君正细心的将一只已经褪色的香囊挂在腰间,更是一阵心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差点落下泪来。
轿辇刚出香镜宫,就被王后殿下拦下了。时绥今日穿着隆重,妆发首饰一丝不苟,立在轿辇前也是神情严肃,手搁在腰间,规规矩矩有一礼:“臣妾有要事与陛下商议。”
魏昱眼中有不解划过,阿奴面上也显得有些不安,两厢凝视之际,魏昱摆摆手,示意轿辇先回香镜宫。
两人于殿内独处,时绥今日格外注重君臣之礼,大礼拜过后,开门见山道:“陛下可知,臣妾三日不眠不休,奔赴涵关?”
魏昱神情一肃:“孤晓得。”
时绥道:“那陛下,又欠了我一笔人情帐。我今日是来讨要,不知陛下敢不敢兑现。”
魏昱凝神看了她足有三息,转目淡淡搁下一句:“有话直说,孤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时绥就在等他这句话,她的目光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说话时的语气很淡:“我要一个孩子。”
“看着孤。”魏昱面上有一瞬滞色,寒从眼底起:“想清楚再说话。”
“你得扶持时旦成为雨王。”时绥抬眼,平静与他对视,随即笑道:“我还要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必须是下一任魏王,尊我为太后,这是你欠我的情。”
他眼风横掠,自胸腔里滚出一声闷哼,啧声:“时绥,你睡迷糊了,回去醒一醒吧。”
时绥深深看他一眼:“魏昱,我很清醒,这就是我的要求。你反悔了,不敢应下,是吗?”
“时绥,我以为你会求自由。看来,多年囿于深宫不足以让你清醒,以为自我牺牲会换来他人的圆满与感恩,自我陶醉,愚不可及。”魏昱神情中的嘲讽毫不遮掩,指尖敲打在拐杖上,“我会如你所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