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双獠鬼却是个异类,无论他被打中多少次,前进的势头始终不减。筋肉被高速弩矢射穿?随便,他甚至都懒得拔箭锁骨被飞来的子弹砸断?无碍,伸手把铅块掏出来,该怎么走路还是怎么走路。
“痛苦”、“恐惧”,这两项负面情绪,似乎已经被双獠鬼砸碎烧毁,连骨灰都给扬了。他顶着超过一百人的射击,从河岸一直走到人类军队列阵的开阔地。双方的距离,只剩不到一百法尺,冷风从米杜尔河吹来,将灰白色硝烟搅得七零八落。
火铳与强弩,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码。在军官催促下,步兵纷纷放下长枪大戟,把这些长柄武器的尾部配重支在地上。遭到优势敌人进攻时,这是一种很标准的防御战术,但他们这回却失算了。双獠鬼压根没打算上前肉搏,兽人首领把锤子搭在肩上,单手举起“吾主”下赐的火铳,瞄准蒙德马桑守军直接扣动扳机。
尚皮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绝望地想要喊“不”,可枪声已经提前一步响起。“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双獠鬼连续射击了八次,用烈火、气浪与高速弹片,在对面军阵当中撕出众多缺口。
燕尾旗被炸得粉碎,残骸在空中纷纷扬扬地燃烧。锋利的破片飞过,将无数长枪拦腰斩断,木杆打着回旋撞向骑马军官。最惨的还是火铳手,他们有的被当场炸死,残肢、断臂乃至头颅飞出去老远有的被高温烈焰引燃“十二门徒”弹药管,全身顿时窜起火苗,惨叫着四散奔逃
一轮射击。仅仅一轮射击,城外的步兵便溃不成军,方正的军阵彻底解体。尚皮耶看着这幕情景,无比绝望地大喊起来,全身上下的旧伤也随之一齐发难。
没指望了。凡人士兵紧紧抓住草茎,胃里翻江倒海,视野一片晦暗。没指望了。就算援军能扫平城外营地,蒙德马桑城也没指望了。骑士和连发火铳加起来,大概能阻止双獠鬼,但肯定会经历一场艰苦战斗。在此之前,北外墙必然已被攻克,全城军民,恐怕会有数千人罹难!
他能看出来的事情,其他人当然也都明白。宪警骑士团加快了攻击速度,有些士兵甚至卸掉铠甲,跳进血色壕沟游向兽人东南方向的援军,战鼓声愈发激昂,他们除了用新式火铳压制聪明小子,还凑出了一支近百人的披甲骑兵,正面冲向绿油油的兽人军阵。两边都豁出去了,明知道会大大增加伤亡,也要强攻绿肤怪物的防线。
蒙德马桑城守军,同样也在努力。尽管伤亡惨重,城外却仍有步兵留下来坚持战斗,有个军官设法立起一面燕尾旗,聚拢了不少溃兵试图抵抗墙上的大炮也纷纷掉转炮口,对着双獠鬼的庞大身躯接连发射,顿时将兽人头领淹没在尘土当中
“砰砰砰。砰砰砰砰!”
熟悉的枪声再次响起。超高速弹丸卷起旋风,在尘雾当中挖出七个大洞。这轮射击的目标,不是那些幸存的步兵,爆破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城墙,在马面之间陆续炸响。
这轮射击的准头并不高。据尚皮耶观察,被神秘火铳直接命中的大炮,最多最多也只有一门,甚至可能完全没有。仰赖砖石保护,城墙上的炮兵损失并不严重,既没有殉爆引发的红黄火墙,也没有火炮被气浪掀翻,沉甸甸摔进护城壕沟。
但是,炮兵们的勇气,却被这轮射击彻底打掉了。再也没人敢发炮拦截,北外墙上变得一片沉寂淡绿火球驱散硝烟,依旧完整的垛堞后面,已经看不到忙碌人影。在城门与双獠鬼之间,一时间只剩下了护城壕沟,这道壕沟虽然又宽又阔,比起米杜尔河却是小巫见大巫,哪怕不放吊桥,也别想拦住“重塑”后的兽人战酋。
蒙德马桑城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城市下游,由杜兹河与米杜尔河交汇成的米杜兹河,很快就会被罹难者的鲜血染红。尚皮耶开始颠三倒四地祈祷,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双獠鬼残忍地大笑出声,任凭人类残兵向自己射击,露在外面的手臂溅起阵阵碎肉,却仍旧顽固地连在深绿色躯干上。
他是在示威,向战场上的所有人示威。这种表现不仅吓到了人类军队,同时也让一大批兽人陷入了沉默,军营当中,很多绿肤怪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傻愣愣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继续旁观事态发展。
双獠鬼回头看了一眼军营,双目依旧蓝光闪烁。虽然没能等来山呼海啸的欢呼,但他却显得毫不在乎,随即迈开大步,沉甸甸地走向了城墙。巨锤与火铳,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路上遇到的人类伤兵,不是被巨锤砸得脑浆崩裂,就是让枪托撞到筋断骨折。
自围攻开始后,蒙德马桑城还是第一次濒临毁灭。然而,邪恶不会永远占据上风,当天色变得最黑暗的时候,也意味着黎明即将到来。就在兽人踌躇满志,打算冲破城门大杀特杀的时候,三道“闪电”突然从天而降,恶狠狠地抽在战酋面前。
曾经袭击中军大帐的飞行器,回来了。它悬停在蒙德马桑上空,然后如落叶般缓缓下降,与北外墙垛堞的垂直距离,从数千法尺一路缩减到五法寻、
飞行器的一侧机翼明显带着缺口,尾部、前端不时冒出缕缕青烟,状态显然并不乐观但它还是坚持着飞了回来,在最危急的关头,将双獠鬼的前路彻底堵死。两个黑点,从飞行器尾部悄然跃出,它们没有像“风筝”那样展开机翼,而是借助一连串烈焰吐息减速,平稳地降落在壕沟北侧。
正义必胜。尚皮耶用力仰高下巴,眼睛死死盯住那架飞行器,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下泪水。降下制裁吧。向那只出卖灵魂,身心都被恶魔占据的野兽,降下制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