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珏哥儿睡下,慕念并无睡意,披件披风起身,屏退左右,只留青鸾一人。 行至寝殿外,夜色如墨,月色皎皎,慕念伫立在殿前的台阶上,倚柱发呆。 清丽精致的眉眼中,难掩脆弱。 青鸾候在一旁,静默相陪。 偌大的长乐宫,万籁俱寂,更显落寞心烦。 眼睛一闭上,就不时浮现尹陌尘的身影,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此刻都能清晰可闻。 不应该的,她确定对尹陌尘毫无男女之情,有的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珏哥儿生父的一点温情。 可是她却像深深爱慕他的女子,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欣喜,控制不住的心悸。 之前查过阮慕念确实和尹陌尘毫无交集,可她却是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 难道真有前世情缘,这一世便一眼万年? 夜色如水,良久后,慕念才幽幽开口,“青鸾,这世间可有什么蛊毒,能让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暗生情愫?” 翔腾国有个巫蛊族,以前看过的电视或小说总将蛊术描述得神乎其神,有一种情蛊能让人对另一人死心塌地,也不知道这边的蛊术是否如此。 青鸾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翔腾对于蛊毒的控制异常严苛,属于高度机密,除了巫蛊族人能使用,放眼整个翔腾国也就龙五精通。属下没有接触过,不是很清楚。” 这边对于蛊毒的认知,和慕念想象的有点出入,蛊毒的使用竟然如此严苛,连身为暗卫的青鸾都没接触过。 “龙五是不是跟在陛下身边?” 青鸾答道,“是的!” 问龙五的话,司徒靖轩肯定会知道,想要了解蛊毒,看来只有通过巫蛊族才行。 她记得,她的病还是巫蛊族圣女治好的。 阮慕念从娘胎带来的心疾,断言活不过十六,如今这颗心却有力的跳动着。生儿育女,爬高上低,剧烈活动都毫无负担,完全不似一个曾经患过心疾的人。 右手轻覆在胸前,感受着底下心脏的跳动,是否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这颗心脏? 有些念头萌芽,便如野草般疯长,无法遏止。 “你知道本宫以前身子不好吗?”月光洒在慕念皎洁如玉的脸上,温柔婉约。 “知道,是圣女治好了主子的病。”青鸾据实回答。 慕念就着月光,看着青鸾轻轻叹道,“你可知是如何治好这病?从娘胎带来的心疾,无药可医,而本宫却活生生站着,再无心疾之扰。” 青鸾安慰,“巫蛊族圣女可活死人肉白骨,自有她的本事。不管如何做到,能治好主子的心疾就行。” 慕念相信青鸾是真的不清楚这件事,继续问,“本宫想见圣女,可以办到吗?” 巫蛊族圣女在翔腾国人心中就是被神化了的存在,在皇室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就不知道能不能请到这尊大神。 想要搞清楚这件事,还是问本人最直接有效。 青鸾诧异,“主子要见圣女?” 慕念道,“有困难?” 青鸾迟疑了下,说:“主子想见任何人都可以马上召见,只是召见圣女必须经她同意才会前来。”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圣上也是如此。” 果然如此,真是好大的面子,等闲都请不来。 “那本宫去拜见圣女,是不是也要她的批准才能见到?”慕念调侃。 青鸾窘迫,点头,“确实如此。” 慕念无奈,“明日派人去请圣女进宫。”顿了顿,“还是你去一趟,本宫放心点。” 陈显最近要处理凉王府和暗卫属那边的事情,忙的分不开身。为慎重,还是要麻烦青鸾跑一趟。 “巫蛊族离京城远吗?”慕念问。 “不太远,距京城一百五十里左右,属下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务必不负主子所托。”青鸾一脸慎重。 慕念笑笑,“不用这么急,不管能不能请过来,都不要放在心上。” 青鸾颔首应道,夜色已深,建议慕念早点休息,明日还有大朝。 慕念摇头,此刻仍然没有睡意,进了偏厅的书房,行至桌案前坐下,奋笔疾书,“等下将这封信传给阮相。” 自司徒允奕回宫,宫中便颇不太平,事情一件接一件。 安逸太久,一堆破事一下子砸在头上,身心俱疲总会吃不消。 如今只能寄希望予阮父,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告之,将自己受的委屈,操劳过度,心脏不堪负荷,都夸大了描写。称病让阮父心生怜惜,速速回宫,最重要的还是让阮父劝司徒靖轩回宫,别再继续浪了。 有司徒靖轩和阮父在,她能感觉自己有个依靠,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安心当她的后宫小霸王。 什么破烂烦心事都不用她操劳,就算是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她都可以丢给豫妃,出了篓子也有人帮她收拾残局。 青鸾磨着墨,无奈的看着自家主子越写越开心,越写越停不下来,洋洋洒洒写满一大张信纸。 她对司徒靖轩没信心,对阮父可是满满的信心,她早就应该从阮父下手,催其回宫。 一扫刚才的忧愁,一脸笑意的将写好的书信装封交给青鸾,“派人去办就是了,你早点休息,明日还有事要办。” “主子也早点休息,属下先行退下。”青鸾接过书信,唤来荷香伺候,便行礼退下。 慕念点头,伸了一个懒腰,见时候真的不早了,隐约也有了困意。 轻手轻脚回了寝殿上了床,亲亲珏哥儿熟睡的小脸,抱着他的小身子,鼻间萦绕着的都是儿子的奶香,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昨夜睡得晚,慕念是被兰香轻声唤醒的,眼见天色尚早,转身蒙头继续睡觉。 兰香无奈,不敢再打扰,只能去请示殿外候着的陈显。 陈显轻叹一声,只能在殿外高声提醒,“娘娘,今日大朝,切不可迟到!” 慕念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大朝,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摸摸身边空了的位置,缺眠的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殿下已先行去上早课,见娘娘未醒,让奴婢们不要打扰。”梅香递上温热的棉帕,解释道。 珏哥儿早课时间定在辰正,不过他通常卯正就起床,自律性从小就培养好,根本不用慕念操心。 反而慕念经常睡懒觉,有时候珏哥儿起得早,便不去吵醒慕念,自个儿让宫人伺候着洗漱。 “什么时辰了?”慕念接过帕子摸了摸脸,总算清醒过来,随口问道。 梅香恭敬道,“禀娘娘,辰时一刻了。” “快快快,伺候本宫洗漱!”慕念立马从床上下来,顿时睡意全消。 大朝辰正开始,时间真的不多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正前踏进了乾元殿,文武百官早已在此等候着。 今日是司徒允奕正式回朝领封的日子,虽然早就领了封赏,但是正式的形式一直未曾举办。 皇帝不在,自然由她这个皇后操持,正式封赏就选在大朝的日子,给足了司徒允奕面子。 一时间,各官员明面上道声恭喜,心下却是开始暗自打算。 如今晋王回宫,偏偏皇上又不在宫中,朝堂后宫都由皇后一手把持。 皇上一共就两个儿子,到现在都不曾册立储君。就储君人选来说,晋王绝对是不二人选,文治武功,无一不是上选。 只是圣上正值盛年,皇后父女荣宠正盛,二皇子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爱,这储君之位的归属还真是耐心寻味! 慕念挺直腰杆,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乾元殿上的龙纹宝座之后,隔着前方的珠帘,淡然看着朝堂上的官员百态。不动声色,维持着一抹淡笑将视线转向正殿上的司徒允奕。 此时的司徒允奕是全场的发光点,黑发束起以梁冠固定,一身青色亲王冠服,腰间系同色革带,配亲王白玉,显得他格外挺拔轩昂。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幽暗深邃的星眸正对慕念的方向,薄唇微勾,含笑面对朝臣的道贺。 隔着帘子,偷偷打量被抓包,慕念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继续环顾朝堂,看看谁家拍马屁的功力最高。 这不是慕念第一次垂帘听政,每次司徒靖轩懒得上朝或是和她爹玩失踪,她就得硬着头皮上朝。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习惯,虽说不上驾轻就熟,但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还是没问题的。 主要还是大事朝臣也不会拿出来问她,皇上不在内阁自会处理,唯独拿些小事来烦她,简直就是吃饱了没事做。 如今日,主角是司徒允奕,她就来过个场,撑撑场面。皇上不在,众臣显然也放得开,朝堂就如同菜市场般,唧唧咋咋热闹非凡。 对于宣旨太监侯炳义说了什么,慕念没兴趣听,里面的内容礼部早就拟好,让她过个目盖个章完事。 司徒允奕领旨谢恩,冷峻刚毅的面容略带笑意,却让看惯了司徒允奕冷脸的慕念深深打了个冷颤。 谢恩,一如既往的称呼慕念为皇后。从初见到现在,司徒允奕都不曾称呼过她为“母后”。 原想着占便宜,但司徒允奕一直不开口,对着名义上这么大的儿子,慕念也开不了这个口,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侯炳义高声唱道。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安静如鸡,重头戏都已经结束,今日大朝的意义也就结束了。 真有什么紧急的事,内阁自会商议解决。 大朝结束,有些两面派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在皇后面前,对晋王是不是太殷勤了些。一时懊悔不已,万一皇后记挂上心,在如今局势未明朗前,直接将他们打成晋王一派,当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 至于左相靳天振一派,自然没有这种顾虑。司徒允奕还在黎阳的时候,就和靳天振有过密切的接触。朝堂中谁人不知左右二相向来不对付,右相女儿当了皇后,左相自然不会热脸去贴二皇子。 吴国公府百年世家,荣宠不衰,自不会参与夺嫡之争,司少平客套恭维几句晋王,态度端正,不屑他人谄媚那套。 萧芨奉旨去过几趟黎阳,二人志趣相投,私交甚好,下朝后已经约了司徒允奕把酒迎欢,不醉不归。至于朝堂上,仅是恭贺几句,不用像他人围着司徒允奕逢迎拍马。 朝堂百态,各有各的立场,派系错综复杂。 司徒靖轩身为皇帝,对于朝臣私底下的小动作,基本上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不触及到他的权力核心地位,都处于放任状态。 这点阮父就拿捏得恰当好处,就算司徒靖轩倾心于他,多年荣宠不衰,也不会仗着身份舞权弄物,连首辅之位都顺水推舟让给靳天振。想来也可笑,靳天振这些年汲汲营营,就想着在权势上压阮父一头,却不知他如今的权势都是阮父玩剩下的,人家根本不屑一顾与他斗争。 朝堂上众臣的表现表明着自己的立场,左相一派亲晋王,右相一派自然唯皇后二皇子马首是瞻,以及吴国公承南郡王一派的中立位置。 这些人的嘴脸,慕念在朝堂高出看得一清二楚,其他人怎么作怎么斗随他们,就是阮父那一派系的人,也不知道阮父将要如何处理。万一这些人死脑筋,到时司徒允奕登上大位,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派系斗争古来有之,也是帝王的权衡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