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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了的月华城,命案丛生的月华城,似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往日的勃勃生机,倒显出几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出来,只这感受,实在没有人敢说出口罢了。    御史台的人,因为程远的死,对刑部如今“兢兢业业”地查案十分满意。至于封城的手段是不是过于激进,这似乎不在御史们的考虑范畴之内。所以即便民间颇有微言,素来爱当出头鸟的御史台那帮炮筒子,倒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部三缄其口。    本来嘛,遇上这样“封城”的事情,月华城里最先蹦跶起来应该是那些纨绔们。他们整日里斗狗捻兔,驯马熬鹰的,区区一个月华城,哪里够折腾?    只是这一回,那些个纨绔却十分清净,难得安安生生地呆在城里,眠花卧柳,品酒斗茶。再后来因勾栏瓦肆和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人多且杂,官府查得就分外严格,纨绔们索性都关了门,各自在家寻乐子。    一时间,月华城里的许多贵人都觉老怀安慰,感到孩子们日益大了,到底懂事许多,知道如今多事之秋,轻易不出门惹事。    其实,这里头有些故事,纨绔们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意说出口罢了,因为说出来未免过于没面子些。    在月华城刚封那一日,他们每人都接了一份拜帖,帖子上写的是萧三爷的名号,可是递帖子的你们道是谁?墨痕!    墨痕其人,月华城里的纨绔不敢说不熟,那是当年跟在“沈大公子”身后的小厮,眼里除了沈灵犀之外似乎再无他人,在城里横着走的主儿,遇上事儿时候永远气焰嚣张,动起手来更是狠绝,有幸和沈大公子起过冲突的纨绔,自然都吃过亏……    本来,大家以为“沈大公子”沈灵犀早已成为过往。虽说这“猛人”当年拳打辰王世子脸面,话扫二皇子颜面,轻易里谁也不肯惹的。    可是,后来“沈大公子”不是恢复了女装吗?当时的及笄礼虽说办得低调,却也在月华城里掀起了一股暗潮,很是汹涌起伏了一段日子。    说实话,这些纨绔当年都在心里头暗暗松一口气,听说还有不怕死的,专程送了贺礼到沈府庆贺“沈公子”及笄,暗藏嘲笑的意思,可后来那几位,不是自己被萧三爷给明着按着收拾了,就是自己老爹被兵部尚书沈恩顾明里暗里给敲打过了……    萧三爷为朋友两肋插刀,沈尚书宠妻宠女,绝不浪得虚名。    所以,接到了墨痕送来的,萧三爷的拜帖的纨绔们,只能修心养性,先混过这段日子再说吧。    所以封城大禁一事,反应最大的还是些老一辈皇亲国戚和权臣,这些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路走了过来,还有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区区死了几个不打紧的官员,原本是碍不着他们的泼天富贵的,只是而今封城……    先是周王的侧妃,断了养颜的的雪井茶。这茶,可不是每日里,在城外墨岚山脚下的明潭里取的水才泡得?    然后,便是宇阳驸马府的下人,到城外乱葬岗,埋家里被打死的丫鬟时,让“刑部”的人给拦了下来,一番询问仍不罢休,最后竟将人扔进了京兆府!    再接着,楚国公的车架被巡城的侍卫冲撞了。冲撞国丈的侍卫,当时在追一个据说可能是凶手的身影,所以连停下来道个歉的意思也没有。后来凶手自然是没有抓到,也没人想起来到国公府里给个交代。无他,那侍卫是萧家军出身。    萧家军,楚川南听见这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先弱了三分气焰的。可是剩下的七分,足以让他到了御前,表述了自己极大的不满。从来世人都是看人下菜,楚国公也不例外,据说当时在琼华殿里,他话里话外针对的多是刑部。    好吧,张侍郎当日想弄明白的现在已然可解——人们总是骂刑部多一些的,无他,不管是萧家还是萧家军,都不怎么好得罪而已。    赘述至此,看官总算可以明白,张侍郎对萧央的郁郁不满从何而来,也能明白之前话里的那三分刻薄之缘由。    只是之前咱们也曾说过:萧三公子此时心中正是恍惚,以至于他并没有听出张侍郎的话里有话,所以,竟然带着十二分的感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张侍郎了,萧某去去就回。”    然后,他果然告辞打马而去,头也没回,自然也没有看到张侍郎气得青且发白的面色。    萧央走得潇洒,张侍郎却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案子查得没有进展,这锅难不成继续给萧央背着?!他觉得窝囊,觉得有必要也去宫里哭一场,哭一哭自己的不易,暗地里也能参一本萧央的荒唐。    这许多的心思,萧央自然无从得知,而且,他也并没觉得自己荒唐。萧三爷在恍惚了一晌之后,头脑里终于有个词儿如雨后新荷似的亭亭冒了出来:狗尾巴巷子。    狗尾巴巷的顾念。    与云梦晚如此的相似的面容,让萧三爷对顾念的存在有着相当的质疑,于是,他安排了人手查狗尾巴巷的顾况与顾念。    很快,消息出来:顾念是去年春末被顾况带回去。    去年春末?!    萧三爷便打马去了浮云山庄,他身上挂着御赐的令牌,出城自然无人敢拦。    浮云山庄的花儿四季常开,谢了桃花梨花,自然还有满园的荼蘼蔷薇。    云梦晚的坟头如故。    萧央忆起当年,云篱落本是打算将云梦晚带回云城安葬的。    可因为天气炎热,而梦晚素来爱惜容貌,云篱落不忍爱女尸身备受颠簸。于是,他听从了萧央的建议,在京城外萧央买下的一片庄园基础上,又建了浮云山庄,然后葬了云梦晚。    坟头上本立了一块青石碑,准备镌刻:“爱女云梦晚”。    只是后来萧央说:“何必多次一举?”难道等日后太子或者某些不相干的人想起,再来扰了梦晚的清净?    关于女儿和太子之间的纠葛,云篱落其实略有耳闻,只是,他知之不详。一介草民而已,明知太子始乱终弃,又有什么办法。他恨!本来女儿也算是皇后的救命恩人,如何在宫中生生被磋磨的性命?之后皇上倒也有恩赏,可失去了女儿,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稀世珍宝,云篱落都不稀罕,圣意难违,他只得将那笔财富收下。    一路风风光光将御赐的宝贝带回了云城,云篱落却被老妻扇了好大一个嘴巴子。这一巴掌,云篱落挨得痛快。后来,他含着眼泪把御赐之物埋进院子里的汇春湖畔,埋完之后叫来院子里的阿黄,在埋宝贝的地方拉了泡狗屎,他悄悄地对阿黄说:以后,这就是你屙屎拉尿的风水宝地啦。狗屎!都是狗屎!    所以,浮云山庄的孤坟上,青石碑无字。    萧央在某个瞬间,有挖开坟墓看看清楚的冲动,可是他怕!怕黄土下,红粉已是枯骨。    他宁愿告诉自己,顾念就是云梦晚。    也许顾念就是云梦晚,顾念一定就是云梦晚。    于是,萧央去了狗尾巴巷。    当他敲开顾家的门的时候,顾况很是欢喜,他把萧央请进门,用袖子擦拭了凳子让他坐下,然后扯着嗓子喊:“阿念,来客人了,倒茶。”    顾念看见萧央的时候,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高高仰起了下巴,问:“原来是你?你来干什么?道歉吗?”    “是的。”萧央低了低头,“那天,我很抱歉。”    顾念有些错愕萧央的干脆,眼睛蓦的闪烁了一下,忽然笑了,“好,那我原谅你了!”    萧央仿佛看见了满目繁花绽放。只是,紧接着,又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因为顾念说:“好了,道过歉,你可以走了。”    “额,”萧央的舌头似乎有些打结,他说,“我听说,尊兄顾况想要谋了差事?!对不对?”    没错,顾况想要找一份差事,做些什么都好,只是没有人肯用他。所以他听了萧央的话,立刻堆了满脸的笑:“是!是!是!我想要找一份差事来做,不知贵人可能帮衬些。”    顾念撅起了嘴巴,到底没能开口阻止。顾况真的是需要一份差事,否则,他的一辈子可能会就此孤独下去,讨不到一房媳妇儿。    “我朋友有一家山庄,需要人打理。”萧央淡然开口,“不知你们是否懂一些打理花木的手艺?”    顾况有些犹疑,除了偷,他没有什么技艺。    萧央看出了他的窘境,忙道:“不妨事,山庄里本有个老庄汉叫做萧吉,最擅长打理花木,只要你肯,他能够教给你。”    顾念皱了皱眉,这算什么,施舍吗?她有点冲动的开口:“我会,我懂得打理花木的技艺,而且,我哥哥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没有说谎,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侍弄,即便生活再怎样困窘,顾念总是有打理花草树木的雅兴,而且,她做得很好,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样。    “那,你们是答应了?”萧央笑了笑,看起来事情真的是太顺利了,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他笑道,“你们可以住在山庄里,两个人,每月共五两的束脩。”    五两?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经年的老师傅也不过能够有这些束脩。顾念有些兴奋,每月十五两,一年就有六十两,除了吃用,大约能够置下近十亩中上等的田了。过三五年,顾况几乎也算是殷实家境,能够给自己娶个嫂子了!    “你确定?”顾念有些兴奋,脸颊都漾起了红晕。  萧央点头。    “那,你朋友的山庄远吗?”顾念两只手都握了起来,显得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我们需要收拾些什么过去?”    萧央摇了摇头,道:“不远,就是城外的浮云山庄。山庄里萧吉开了些地,种着一些蔬果,养着一些禽畜。米粮油盐之类,可以到萧府里支取。房子铺盖也都已经备好,你们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现在就可以起程。萧府的马车就在外面。”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还管我们吃住?”顾念的眼更加晶亮了起来。心中的小算盘啪啪直响,忽而问,“不会要签卖身契的吧?”    萧央笑道:“当然不会,什么时候不想做了,提前一季说一声就好。”    怎么想都觉得眼前的事,像是天上掉馅饼一般,顾念明明知道:眼前的公子怕还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什么云梦晚,才肯给如此优厚的待遇,可她并不想拒绝,谁和钱有仇呢?她转身想要和顾况商议着当下就走,再怎么平凡的山庄,也一定好过顾况破破烂烂的狗窝吧。    此刻,顾况的脸上却有冷汗滑落下来,面色惨白而且惶恐。    “哥,你怎么了?”顾念开始担心,该不会顾况在这个节骨眼忽然病了吧?    顾况看起来的确有些异样的紧张,他冒着冷汗,眼睛也似乎飘忽不定,可是听见了顾念的呼唤,他的眼睛忽然不再躲闪,他直直看着萧央,问:“你是说,浮云山庄?”     人生际遇,都说前生注定;坟茔修筑,是否已然来世?相见不识,到底念与不念?山庄寂寞,人如浮云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