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小杏和小江,我回到明月楼,左小腿疼得厉害,我把伤口清洗了一下又抹上一层厚厚的药膏,结结实实地包扎起来。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我爬上床扯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听院子里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直闹得鸡飞狗跳的。 “赶快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砸了你的店!” “宋大少受伤了,宋老爷子发了大火,一定要把人抓回去!” “什么?不是你们干的?不是你们那是谁?竟然还敢狡辩?!” “那个刺客小腿中刀了,给我挨个检查,一个都不许放过!哼哼,不交人是吧?等老子查出来了,有你们好看!” 我一听这声音,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掀开后窗逃跑了。没想到宋府动作这么快,大清早的就跑来抓人。不过他们找不到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应该也不会乱来。宋府即使再怎么嚣张,只怕也没那个胆子在赫连钰头上闹事。 一连好几天,宋府的人马天天闯到明月楼要人,每次都从后门冲进来,气势汹汹的,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他们并没有告官,堂堂宋家大公子新婚夜里被打成个猪头,让小妾给跑了,只怕说出去他们也丢不起那个人。铁老头每次都堆起满脸的灿笑,东拉西扯地和他们胡搅蛮缠,宋府的人把整个明月楼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只好悻悻而归。 只是苦了我了,天天瘸着个腿爬进爬出,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得从后墙翻出去避风头。可怜我的小腿了,原本三五天就能好,这都过去七八天了,伤口还没愈合。更可悲的是,我还得承受铁老头每天不定时的狂轰滥炸,瞪我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虽然铁老头对我很凶,但我还是很感激他。至少他还让我留在屋里养伤,没有把我丢出去扔给姓宋的;至少他没问我小杏和小江的下落,没有让我为难。 后来不知为什么,宋府的人忽然不来闹事了,明月楼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坐在墙根下边晒太阳,揣着手懒懒地看着那两只野雀蹲在树梢上啄羽毛,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好不亲昵。 已经十天了。我都没有见到赫连钰。 他生气了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他不知道我受伤了吗?小腿上被扎了好深一个血洞,很疼很疼。 想起来以前我被茶水烫了手,只是微微红了一点,他还紧张兮兮地问个不停,送了我好些清凉的药膏,叮嘱我一定要搽。那唠唠叨叨的劲儿,真像个老妈子。 我抿着唇笑了起来,抱着膝仰头看着那一对野雀。 已经快到十一月底了,下月初二就是太后寿辰,听说突厥的使者团已经抵达帝都了,只是我腿脚不方便,没有上街,也没有看到当日的胜景。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们已经不再关注宋大少娶第九房小妾的事了,现在他们谈论的是突厥来的使者团有多么华丽壮观,突厥王乌苏迦临有多么威风抖擞,薄纱覆面的西娜公主有多么妖娆美艳,以及那日里,出城迎接使者团的皇家代表瑞王爷,力擒惊马,救下受惊的西娜公主的飒爽英姿。 踯躅了良久,我爬上兽头飞檐的屋顶,漆黑的夜色沉沉如墨,远远地能看到那一扇窗子,还亮着朦胧的灯火。窗台上摆着半高的花瓶,灰色的影子映照在窗纸上,里面的花枝昂首挺胸,开得朵朵都灿烂。 抬头看不到月影,连星子都不见一个,阴沉沉的夜空压得很低,只有那一扇窗子是亮的,在这漆黑的夜里烘托出一圈淡黄的光晕。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得腿都麻了,却仍不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已经很深了,那一扇窗却依旧亮着,丝毫没有改变。我仰着发酸的脖子,不禁皱了眉头,已经过了三更了,再不睡,天都快要亮了。站起身来抿了抿唇,两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却终究没有迈出一步。 不久前我从这里逃了出去,可是再想回去,却没有了离开时那种决绝的勇气。 忽然间,一道身影照上窗纸,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动了。我的心不禁一颤,紧握的双手终于默默地松开了,只是抬眼凝望着那里,视线有些模糊。 冷冷的夜风吹过,拂起我的衣襟在风中摆动,灌了满怀凉凉的风,那一道影子没有动,我也一直那么望着。看他半低着头,似乎是在看那窗台上摆放的花,侧脸映照在窗纸上,刀削斧凿的线条,几多冰冷,几多消瘦。 抬手把吹乱的发丝拂到脑后,那一豆灯火摇了摇,忽地灭了。我不禁一愣,呆呆地站在那里。漆黑的夜色蔓延上来,终于连成完整的一块,黑洞洞的。 不知不觉的,帝都里又下起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寂寞地下着,敲在屋瓦上,落在水面上,慢慢连接成模糊的一片。初冬的夜雨凉冰冰的,打湿了我的衣裳,贴在身上有些冷。 我转身爬下屋顶,抬手遮在头顶上,飞快地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