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我想起柴俊的话来,听他的意思是说皇上和太后早就想给赫连钰指婚了,刘御史家的千金小姐刘倾雪就是他们早看好的人选。而刘倾雪似乎也暗地里对赫连钰倾心不已,可是赫连钰一直没什么反应,太后几次跟他提起过,都被他托辞过去。而刘御史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们踏烂了,可是刘大小姐一概拒绝,至今花龄二十了还未出嫁。 掐着指头算一算,刚过完新年,赫连钰也差不多二十有三了。像他这年纪,平常人家孩子都生了一群了,确实不算小了。怪不得皇帝和太后这么着急。 我皱着眉头倚在车厢里,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晃得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要怎么理得清楚。是因为我的原因吗,赫连钰一直不肯成亲?那我这算不算是耽误他了? 赫连钰喜欢我,我知道。那我要和他成亲吗?我是罪臣之女,是他瑞王府的奴隶,是最下等的贱民。赫连钰他会娶我吗?抬手胡乱地掐着窗沿下的流苏穗子,我心下里满腹愁绪。 正想着,忽然感觉马车渐渐颠簸得厉害。我掀开窗帘往外看,只见两边不是朱楼林立的商铺,反而是一片萧索的树林子,似乎是出城了,马车正在一条偏僻的黄土路上飞驰。 我皱起眉头心下一惊,连忙掀开马车帘子,推了那个车夫一把:“这是去哪?快停下!” 拉车的马儿依旧狂奔不已,发疯一般拖着缰绳往前奔去,而车夫依旧垂着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我心下里暗道不好,抬起那个车夫的头一看,两个唇角都渗出暗红的血丝,已然是死去多时了。我惊得浑身颤了一下,连忙松开手,站起身正想着跳下车去,前面的马忽然间狂性大发,扬蹄嘶鸣着到处乱撞,一头冲进右边的树行子里,接连撞断了一根根枯枝,发出咔啦啦的声响。 我扶着车厢壁猫着腰,瞅准一个空隙跳下车去,顺势滚了几下缓掉冲势。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疯的马儿已经拉着马车从另一头冲出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马儿痛苦的嘶鸣声,估计是被人下药暗算了。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从腰间抽出侍卫佩戴的短刀,背靠着一棵树站在那里,咬起唇角默默看向四周。 天边的日头还悬得很高,林子里落下一地斑驳的暗影,静悄悄的,偶尔一阵风刮过,吹过了枯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脚踩着干枯的落叶,我持刀背靠着树转了一圈,忽然前方一丝轻动,接着又是两边和后方,一条条黑色的身影从树梢顶上落下来,竖起长剑慢慢逼近过来,将我包围了。 握紧手中短刀,我数了数人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差不多有二十几人。不知道招惹到谁,看来今天想离开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还没等我跳脚骂娘,我忽然间发现前面树梢上还有人,整个林子恐怕都被包围了,远远不止那二十几人。我咬着嘴唇郁闷到极点,他XX的那一群跟屁虫,该来的时候不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个个黑衣人都蒙着面,手上拿着普通的剑,看不出什么来路。我横着短刀打量一圈,想找个突破口冲出去,还没等我想好从哪里下手,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雪亮的长剑在半空划满剑光,吐信的蛇一般急袭着向我卷来,我横起短刀用力格挡,抬起左腿踢向后方两人,险险躲过一记剑锋,拔刀拍开右侧的黑衣人,夺路就往前逃去。 蒙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我一边跑着一边躲闪追袭而来的剑风,抽刀砍断一根根枯树枝,砸落向后方。可惜没逃多远,前面又是一重重黑影围了上来,看来今天我不把小命交待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了。背心冒出一层层冷汗,我握着短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第一次面对上这么些人,我有些恐慌了。 深深地沉了一口气,我压下心底恐惧,竖起短刀向侧路冲去。冰冷的刀锋刺进一个黑衣人肩膀的时候,一蓬鲜血溅出来,喷了我一脸。我拔出刀愣了一愣,吓出了两行眼泪,顾不上多想,我竖起刀背又砍倒一个人,夺路逃向西方。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眼眶已经被血色模糊了,我一边哭着一边挥砍着手上的刀,不断躲闪着凌厉的剑锋。右手的虎口早已震裂了,短刀上有好几处卷刃,快要豁口了。我屏住呼吸紧忍着不争气的眼泪,提着内息没命地飞奔着往前路逃去,心下里是无比的恐惧与绝望。 忽然间左肩一痛,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连护在外面的小牛皮铠甲都划裂了。我一个错身闪到右边,回手向来人刺出一刀。那人持剑硬拼上来,巨大的力道十分刚猛,雪亮的剑身映出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额头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斜拉到眼睑处,面巾上露出的半张脸十分骇人。我被他逼得一直往后退,两手使劲握住刀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开压着我头顶上的长剑,只听尖锐的一声响,刀身剑身摩擦出一簇簇闪亮的火花。我豁出全力朝他挥去,只见他身形一闪,腾身而起抬腿踢中了我的前胸。胸腔的疼痛爆裂开来,我像一截颓败的枯草一般摔了出去,重重撞到地上。 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我撑着手臂猛烈咳嗽起来,眼泪滚烫,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疼。 带刀疤的黑衣人提剑慢慢走过来,冰冷的眼睛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剑花一挽就朝我劈来。 “啊!!!”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猛地一闪蹬地而起,横刀直刺进他的胸膛,那样猛的力道,直没进大半个刀身,我已经看到刀尖从他背后捅出去了。猩红的鲜血溅了我一脸一身,我抽出短刀仰天怒吼了一声,劈手砍翻一个上前偷袭的黑衣人,手下再不留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细小的冰粒子纷纷扬扬砸落下来,狂风大作。我捡起一柄长剑麻木地挥舞在手中,一排排人影在我眼前倒下,鲜血模糊了整个天地,一颗心空荡荡地往下落,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越下越大,树林里的地面上已经覆满了一层薄薄的雪。黑暗里看不清楚,不知道是红色还是黑色。 从东边一路杀到西边,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让鲜血染透了,提着滴血的长剑,我一脚踢翻两个吓得打哆嗦正准备逃跑的黑衣人。抬剑指着他的喉咙,我一脸阴狠地看着他,拿剑在他脖子上划来划去,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说话。” 吓破了胆的黑衣人瘫坐在地上一直打颤,满眼恐惧地哆嗦着说道:“是、是丞相大人,不、不关我的事……” 还没等他说完,我冷笑一声拔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另几个黑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眉头紧紧蹙起,似乎是看出我不准备给他们留活路了,一个个都挺身而起,拼尽了全力一起围攻上来。 我挥着长剑左冲右突,麻木地挥出一剑又一剑,右手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眼前一片血色模糊。劈剑砍翻了两个人,我脚下一绊重重向后倒下去,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再没有力气撑下去了。 眼前剑光一闪,一个黑衣人满脸凶狠地朝我刺来。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再不想坚持下去了。耳边有风声呼呼刮过,我好像听到雪落的声音了,细细密密的,就像是天山上漫天飞舞的大雪一样,幽深而宁谧。 后背重重落到了地上,冰冷的剑光随之而来。 昏迷前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个黑衣人脸形恐怖地扭曲起来坠落到地上,后面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疯狂的眼睛。 好像是赫连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