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春堂苑,除了风雨击打树木枯枝的沙沙声,不见其他任何声响,连庭院里干活的女使们,手中的动作都不由得放慢了许多。
周遭都是寂静无声,只那堂屋时不时传来阵阵怒喝,众人凝声屏息,好奇的朝苑中堂屋瞥去,却大气都不敢出。
堂屋高坐上的林老太太端坐其中,她身着深蓝暗纹的对襟褙子,头上簪着灰蓝锦绣镶墨玉的抹额,斜插一根镶金翠绿的大簪子,腰间靠着深绿色的大引枕,表情甚是肃穆,与往常很不一样。
林府大房主母心下凛然,老太太从昨儿到现在脸上的怒色难消,对于仙柔被伤一事耿耿于怀,她又何尝不是?她作为林府大房嫡母,作为仙柔的亲娘更是心疼不已,心里早已把那肇事者的大冢宰府骂了千万遍,但碍于东道主永定侯府的权势,她自然不敢表现的明目张胆。
“把这碗桂花翠玉酿给柔儿送去吧!”老太太双手按着眉心,昏黄的老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甚是疲惫。
大房主母忙的应声接过案上的白瓷碗,行了出去
林老太太抚着眉心,灰暗的眸色渐深,想起昨儿个永定侯的嫡母上官林烟,亲自把受赡仙柔送了回来,了好一会子的话,通体不过是一些搪塞客道之语,又了些侯府的老太君甚是想念她之类的,明摆着拿着老姐妹的情分来堵她的嘴,最后又让厮们,塞进来好些个贵重的礼物。
老太太眉梢紧蹙,连带着嘴边也弯起了好几道沟沟壑壑,像干涸的壕沟,更显得苍劲凛冽
众人见老太太缄默沉思着,一时间全都噤若寒蝉,呆站在了两旁,不敢落座。
“母亲,儿子以为此事就算了吧?柔儿也有错,她也忒不懂事了,人家侯府贵女生辰,她自己耐不住性子,跟人发生了口角”林二老爷林柄槐还没话,却被身后的妇人扯住了衣角,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在看到妇人侧目隐晦的眼神时,立马又咽了回去。
这林柄槐原本也没有一官半职,不过是个成日里赋闲来之人,喝喝花酒逛逛花楼,可谓是劣迹斑斑,在一次偶然情况下,被永定侯爷拉了一把,好歹给了他个朝散大夫的文职,他很是感恩戴德,这不,连自己老娘寒厉的面色,都不曾注意到,就信步出来为侯府话。
“老太太,二伯的很是,那永定侯府是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的。”站在后面廊柱下的大房侍妾向氏,撵着素帕走了出来,她举止轻浮的撩了撩肩上的乌丝,媚眼如丝:“更何况您跟侯府的老太君是闺房之交,句不中听的,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柔儿本就太任性了,给点教训也是自找的让她知道以后”
“你闭嘴”
向氏的话还没话,却被一声厉色喝住了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大房主母李氏站在门边,端着筛子的手颤抖的厉害,一双美目似要喷出火,怒目而视着刚话的向氏,筛中的红枣蹦跳到地上,向氏瑟缩着躲在大老爷身后,死死盯着脚边的红枣,头垂的越发的低了。
李氏猩红着双眼,走了过来,伸出食指破口大骂:“你这没心肝的贱妇,柔儿不是你女儿,你自然不心疼,巴巴的去讨好某些人”李氏早已没了往日的稳重端庄,像个泼妇似的叉着腰大骂,柳眉倒竖,很是凌厉!
“姐姐,你这不对吧!好好的柔儿的事,为何要指桑骂槐?”二房的主母陈氏从林柄槐旁边走了出来,灌面的脸上尽是恼怒,一把甩开林柄槐拉扯的手,挑眉看着气的浑身颤抖的李氏。
这李氏本就在气头上,哪还姑上身为林府大房主母的身份,只见她上前一步,指着陈氏的鼻子骂开了:“的就是你们怎么啦?身为走刍还怕人知道吗?为何拿我的柔儿去作贱巴结?永定侯府皇亲国戚又怎么样?我的外甥还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呢!你们这群烂了心肝之人”
啪啦
尖锐的破碎声炸响彷佛炸了个闷雷,只觉得旋地转,房梁廊柱都颤了起来
顿时厅堂鸦雀无声,众人睨眼望去,只见两个硕大的金镶玉红梅的珐琅瓶碎了一地
霎那间不只厅堂没了声响,就连刚到院门口的傅骊骆和古云画都惊了一惊,刚准备迈进的步子,不自觉的缓了缓
先前还气势凛饶李氏身子抖的越发厉害,原本精致的冠发因为身子颤抖,全部散落下来,瞬间德行全无,缩成一团躲在大老爷身后不再敢言。
“你们都当我死了么?”林老太太拿着墨纹拐杖,气的直敲打木案,老脸铁青,捂着素帕剧烈的咳嗽,“一个个在这打嘴,哪还有一点贵家子弟的样子?没得让人看笑话”声量不高,但足以让厅堂的每一个人,都低垂了眼眉。
“娘,您保重身子啊!”一直沉默的大老爷,狠狠瞪了一眼容色憔悴的李氏,面色担忧的上前
林老太太恨恨垂在案头,干枯的手掌青筋暴起:“你也不用劝我,你们这些人我也没能耐管了,只盼着早死,不用看你们互相轻践作耍!”着又是好一顿咳嗽,边上的老嬷嬷赶忙递茶倒水,帮着顺气。
众人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正在此时,听见门外一声大喊:
“大冢宰府古大姐,二夫人,二姐求见!”
众人都骇了一跳,慌乱的站了身,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的望向高坐
林老太太面色一滞,藏在手袖里的手掌慢慢收紧,旋即又松开了去,沉声道:“传吧!”
不大一会,一清丽的人儿额首提裙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含胸弓背的一老一少,门口还站了几位婆子丫鬟,还有抬着锦箱的厮们。
“晚辈给老夫人请安。”
黄鹰出谷般的绵言细语洋洋盈耳,宛如鸢啼凤鸣,青衣少女早已站在了厅堂中央,纤弱的身姿,微微福了下去,一举一动皆恭敬有加,面上浅浅挂着笑意。
边上本还缩着身子,置身事外的林家大公子林寒初,此刻正仰着头,肆无忌惮的淫邪眸光,直射了过来,迷怔般的盯着堂前的明丽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