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萧锐此前在离去时说了那样一番话,慕云深还是毫无芥蒂地以一个晚辈的姿态,与饶如卿一同来到了萧锐的小院。
萧锐见慕云深亲自前来,也不藏私。两人在院中呆了整整三个时辰,午膳也没用,最后在夕阳西下时分才缓步而出。
饶如卿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慕云深看着她的侧脸,也就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她在夕阳之下慢慢地向前走。
春日已经到来,种在刺史府的杨柳也开始零星地飞絮。
饶如卿伸出手,看着一团小小的白绒从指间飞过,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刚习武那年,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这双手可千万不要沾上人命。那时虽然心里也是明白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形确实存在,但总是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运气好些,不要遇上这样的事。”
慕云深没有作答,但饶如卿就是知道他很认真地在听。
“后来,十岁那年,我被准许出京。危险虽遇得不少,但到要对方人命的程度还是不多。前两三年,我根本下不了手去杀死一个在我面前的人。空澄理解我,也接了我爹的命令,每到这种时候,只要我脸上露出一丝踌躇,都是她把人带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处理了。”
“我就觉得自己很矫情,很伪善。凭什么我的懦弱次次都要她帮我扛着?虽然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但你也知道我对律法有些心得,就迂腐地觉得杀人这事是错误的,看到一条生命从我手中逝去,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坎。”
饶如卿迎着不那么刺眼的夕阳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三岁那年。”她像是很不愿意回忆那时的场景和感受,缓缓地又睁开眼,继续道,“后来我又杀了几次人,最多的那次,是与你在京城官道上相遇那回。”
慕云深也想起了当时的事,眼中闪现出一点因落入美好回忆而起的笑纹。
“但死在我手下的几乎都是死士。”饶如卿的声音带了点儿痛苦,“虞源说到底,除了有点缺心眼,但人并不坏。一想到我出手之后很可能将他推向死亡边缘,我就觉得,我就觉得……”
她脸上出现了一丝正在被极力隐忍的脆弱之色。
二十一世纪的普世价值是无法在这样的时代里被坚守的,她也不可能向身旁这些一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灌输这样的价值观。在这乱世里,以她的身份,她的地位,注定要面对更多更残酷而血腥的现实。
可饶如卿依然极力想保留住这一抹不合时宜的矫情的软弱,那是她从上一世带来的、能证明她自己是谁的珍贵的宝物。
但作为饶嘉善的继承人,走在这么一条道路上,她必须把这“不像话”的柔软剔除。萧锐和饶嘉善太了解她了,因此这一次的行动,两人要求饶如卿必须亲自参与其中。
慕云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