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愣了愣,然后嗤的一笑,“你这小脑袋瓜想的都是什么,这么笨,难道还有人能看得上你?”
他噎人的样子很是欠抽,相见恨恨的去推他的手,反被他牢牢抓住。
狭窄的车厢里,那霸气的眼神距离自己还不到一寸远,灼热的气息擦过鼻翼唇角。此刻她脑子里像是团了一团浆糊,刚才想的是什么瞬间便不记得了。
她的眉目之间,有种山色空蒙的灵动,清澈得让人一望见底。
他忽然有些冲动,低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后顺着下颌直奔锁骨,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小东西,也就你家爷,不嫌弃……”
---------------------------------------------------------
第二天卯正时分,福康安小心下了床。
从小养就黎明前起身的习惯,今天还晚了两刻钟。床里边的小美人似乎察觉少了什么,闭着眼睛凑上来,伸手没有摸到人,便一把抱住了他的软枕。
他忍不住笑笑,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昨晚上小美人热情似火,抱着自己不撒手,声音像是浸了蜜一般,一遍遍的说什么“我爱你”。
这个词倒是新鲜,听着也甚舒坦,就像十二岁那年,他看阿玛书房中落了张桃花笺——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一笔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撑出一片飘飘若仙之境,与昨晚之趣,端的是异曲同工之妙。
他慢悠悠走到外间,平安已经等在那伺候他洗漱。见他眉目舒展,便凑趣赔笑道:“爷昨晚上睡得好,瞧着您印堂发亮,今儿个进宫一定是有好事儿吧。”
“猴崽子,敢拿你家爷开心了。爷去军机处当值,还不哪天都一样。”
平安一边帮他通头,一边应道:“爷说的是,咱们爷天天都有好事儿。”
福康安一笑,“嘴这么甜,可是有什么是要跟我说?”
“爷圣明,”平安帮他编好辫子,端了茶碗举到他面前,“昨儿晚上爷刚回府,夫人就让人过来传话,说是纪夫人昨日过府说话,送了两根老山参,给夫人补身。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听得老爷不在,就匆匆辞了。”
“噢……”福康安接过茶碗漱了口,心想这两淮盐引案发,卢见曾已经进了刑部,只是贪墨的银两却查无踪迹。皇上震怒,让纪昀回家听勘,这几天虽不见旨意,但纪昀被定罪几乎已是定局。他家长女到底是卢见曾的孙媳,是否先前就漏了消息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他撂下茶碗吩咐平安,“一会儿你去趟后院,告诉夫人不必劳神,纪夫人若再来,就告诉她不要病急乱投医,皇上圣明烛照,卢家之事自有公断。对了,皇上赏的西洋金自鸣钟,给夫人送过去,给爷养好这一胎,就是她天大的功劳。我记得夫人妹子也进府了,开库房赏她四对珠花,四匹锦缎,让她好好陪着夫人。”
说罢,他无意朝屋里瞥了一眼,脑中正巧回想起昨天她得理不让人的小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加上一句,“把二哥送给我的那套纸笔送到这来,再挑一套徽墨。昨天爷遂了她的心,那往后可就要学着给爷办差了,昨天的事,先写个节略,等着我晚上回来看。”
平安一边答应,一边忍着不敢笑,自家老爷的品味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
终于哄得小美人上床,完事了还要写文章心得,真是乖乖不得了。
于是,天光大亮之后才从梦中醒来的相见小美人,就对着平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听完了自家老爷布置的功课。
“姑娘请看,这套笔墨可都是好东西。”平安打开桌上一套多宝文具锦匣,继续说,“这笔是湖广总督进上来的,紫檀杆的狼毫,皇上赏给了二爷,二爷又转赠给咱们爷,还有这墨,也是二爷一起赠的,共是一十二块,和着时令节气,听说也是徽州贡品。还有这纸,老爷说这是冷金笺,是造办处按着北宋做法制出来的。”
眼前的用具华彩锦绣,相见却着实有些头大。
不带福小三这么折腾人的,昨晚上柔情蜜意,搞得人家这会儿还腰酸背痛呢。
他拍拍屁股出去了,竟然还拿出一匣子古董引诱她干活,写什么节略,自己上知数理化,下知史地生,可就是从来没拿过毛笔啊……
可当着平安的面,自然也不能让他看扁了,相见做出一副气派样子,淡淡说了声,“放下吧,看着倒还得用。”
“老爷给姑娘的,自然都是顶尖的,之前二老爷派人送笔墨来的时候,刚巧海昇少爷也在,在一旁夸赞了半个时辰,也没见老爷松一松口给他一支。”
海昇,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没留神,殷勤的平安连笔架砚台也都备好了,“奴才给姑娘磨墨,试试这笺可还好用。”
相见斜斜的撇了他一眼,发觉平安一向低垂的额头下竟然藏了对桃花眼,此时瞧着,却着实有些气人。
难道是他晓得自己不会写字,存心想看自己笑话?
可看着倒也不像。
那就,写一张试试?
相见皱着眉,慢吞吞走到书桌后面,对着那支只在笔尖处染了一抹深红的狼毫,相起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