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他的烧怎么还没退……” “医生说这需要时间,不过总体来说大哥恢复的还算不错。” “那怎么还没醒。” 夏沣的意识模糊不清,处于清醒与昏睡之间。隐约能听到床边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在说话,他挣扎地微微睁开双眼,却也只能见到虚虚的人影在眼前飘动,分辨不出轮廓。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呼吸…… “呼……呼……” “大哥……” “夏队长,听得到我们么?” 夏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开始嗡嗡作响,困意又冲上头脑,眼见就要把他的意识吞没,他用尽力气动了动双唇。吐出了几个字,就见到他好像力气用尽,眼帘费力地颤了颤,似乎想要保持清醒却敌不过涌上来的倦意,终于无力地阖下,完全盖住了那双眼神涣散的眼睛,头微微偏在一旁,陷入了沉睡。 如此反复,他觉得床边一直有人。很温柔,很小心地帮他擦汗,只是他几次勉力睁开双眼,却只能见到模糊的虚影。体力不支,只是能仅仅维持那么一瞬,便又陷入了昏睡。 “去…… 休……息……” 多日的阴雨连连,今天终于放晴。 经过了雨水的冲刷,窗外的空气更加清新,掺加着淡淡泥土的清香,与雨后的潮湿。 雨水挂在已经转了颜色的树叶上,被风一吹,滑到叶尖,如同珍珠,剔透晶莹,摇摇欲坠。 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在树枝间跳跃,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似乎在庆幸身上终于不用再湿哒哒,欢快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夏沣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是清晨。 太阳刚刚照进屋内,不算太过耀眼。窗户虽然被人开了一条缝隙,但是离他最近的窗帘被人严严实实地拉上,似是害怕他被吹到。 风不凉,甚至吹淡了屋内常年累积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上虽然依旧疲乏,但是至少能抬起手臂,把脸上的氧气罩挪开。鼻间闻到的是从窗外吹进的新鲜空气,让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胸口的疼痛依然存在,但是不像前几次醒来时那样难忍。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感受着终于能抵达肺部最深处的空气,然后非常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他尝试着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稍微坐起来了一些,只是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他抬手捂住断裂的肋骨,皱着眉头低眼微微轻喘,忍过这一波疼痛。 “啪嗒”一声,门被人打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大哥。” “夏队长。” 他缓缓睁开双眼,眨了眨眼,这才见到温语柔坐在床边,仔细地检查他胸侧的伤口。她的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头发也有些散乱,只是双眼见到他的醒来而晶晶发亮。 “咳咳……” “医生说你还不能乱动,引流管好不容易撤了,但是还是要静卧一段时间。” 温语柔见夏沣半晌没有说话,以为是他哪有不舒服,“我去叫医生,小夏你来的正好,扶他躺好。” 见到那人匆匆忙忙离开去叫医生,夏沣顺着夏梓铭的搀扶慢慢躺了下来。 “大哥,你这回可吓死我了。” 夏沣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夏梓铭紧皱的眉心,“辛苦了…… 咳咳……” 夏梓铭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我还好。温姐姐可是在我当值的这几天都没离开过。” 夏沣有些发怔,似乎想起了在昏睡中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顿时有些复杂。 温语柔带着医生回来,便和夏梓铭一起退到了一边,腾出位置让医生和护士做一系列的检查。 昨天,夏沣的情况逐渐稳定了,胸部的引流管,与测血压和心跳的监护仪终于被撤了,留下血氧仪还夹在手指上,与手背上还在挂水的针头。脸上的氧气罩在医生检查后也被收了起来。没有了仪器的牵连,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轻松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脆弱。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是能保持清醒配合医生和护士,已算这几天来的难得。 医生检查完后,跟他们交代了几句关于定时更换体位,适当的站立等医嘱,便离开了。 房间突然间静了下来。 夏梓铭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温语柔,又看了看扭头看向窗外的大哥,干笑了两声,“啊,我刚放值,还没来得及吃饭。” 没等其他两个人反应过来,就逃一样地离开了房间。 哎呀妈呀…… 好尴尬啊…… 什么情况这是! 自从他那次睡得昏天暗地地醒来,陆哥给他介绍了这个温姐姐,说是大哥的朋友。他便没有多想,只是这几天,经他观察,这温姐姐应该并不是只是大哥的朋友这么简单。他甚至想到了他生日那天,帮大哥接电话的那位“朋友”。他不记得那个人的声线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但是,现在看大哥的反应,和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来看…… 夏梓铭偷偷从门上的窗户看了看里面。那两个人确实没有恋人应有的举动,只是规规矩矩地保持着距离,客客气气地跟对方说着话。 “梓铭?不是说来找我吃饭么?”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夏梓铭微笑着转头,揽住来人,“刚才路过,见到你还在忙,就先上来看看我哥。” 刘月往房间里看了看,“我听我师兄说,沣哥醒了,就过来看看。” 夏梓铭搂着刘月,把她拽着往食堂方向走,“月月我饿了~ 咱回头再来看我哥。” 温姐姐,我仁至义尽了…… 接连几天夏沣都保持着半卧的姿势配合着胸侧的引流,而且一直昏睡,整个身子都没怎么动弹。现在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疼,尤其是后腰和脖颈。 那两个部位应该是被车撞到了后引发的软组织挫伤,和肌肉拉伤。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让这两个地方的疼痛也由刺痛转为难忍的钝痛。 找到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夏沣这才缓了缓,转头见到温语柔站在一旁,似乎想出手帮忙,却有些顾虑。 “咳咳…… 窗户……” 温语柔侧头看了看还开着的窗户,急忙过去关严。见他捂着左肋,小心翼翼地喘咳着,把桌子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啊,抱歉,见到今天天气不错,就开了点窗户换换气。” 夏沣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漂亮医生…… 咳咳…… 梓铭在这就行了…… 咳咳…… ” 温语柔把碎发别到脑后,好像一早就知道他要这么说一样,了然地笑了笑,“嗯,我等蔡老师来了就走了。” “蔡…… 咳咳……” “龙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有些在意他为什么突然自己跑了出去,蔡老师说他了解到了一些东西。” 夏沣听到是关于龙龙,皱着眉头,撑起些身子,“了解到了什么?” 温语柔似乎受不了自己散乱的头发,将发圈拿下,用手把头发整齐地重新绑在脑后,才缓缓开口,“蔡老师估计得中午的时候才到。” 夏沣看着她又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然后抬手把他的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一些。摆明了她暂时不会离开的立场。 正当他靠回了枕头上,思考着蔡叔究竟了解到了什么的时候,身旁的温语柔又说了一句,再次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其实,一直想谢谢你。” “……?” 夏沣似乎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有些疑惑。 “嗯,给你看张照片?” 温语柔拿出手机,指尖滑动,然后放到了他眼前。 应该是某年的冬天,她半蹲在地上,怀中搂着个子小小的龙龙,两人都穿的非常严实,颈间裹着围巾,头上戴着相同的针织帽,上面的图案是卡通化的一只黄小鸭。龙龙没有看镜头,他侧着脸,用小手认真地摸着她的围巾。她们的身后是一个刚刚被堆好的雪人,与龙龙的个头差不多高。 温语柔见他看着认真,望向龙龙照片的眼中更是泛起了从未见过的柔情,收了收心才缓缓说道,“龙龙应该没有跟你说起过他的过去吧?” “咳咳……” 夏沣摇了摇头。虽然他想开口说话,但是肺部的伤口实在磨人,吸气已是困难,每次发声胸腔的振动都会让他疼痛难忍。 温语柔见到他一手捂在胸侧,一手悄悄扶在后腰,便拿了一个枕头,“尽量往右边侧一侧。”轻轻把枕头放在他的腰侧,帮他稍微改变了一□□位。 [后腰与脖颈都有急性损伤,翻身与站立是会非常费力。但是,体位还是要定时转变,以免肌肉痉挛。] “龙龙很少会跟人亲密,更不会主动跟人说话,你对他的意义,应该很不寻常。” 夏沣因为体位的改变虽然有些微喘,但是胸部与后腰好受了很多,“嗯…… 咳咳…… 你…… 咳咳……” 温语柔阻止了他的话,“我看你今天的精神还好,但是不要勉强自己说太多话。不如,我说,你听?” 夏沣轻轻喘咳,手抚着胸前的伤口,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很熟悉…… 却也很陌生…… 似乎是那种经常在诊所接受治疗的时候会见到的笑容,但又似乎与平时有所不同。 她背对着阳光而坐。时间转移,太阳这会也升到了一定的高度,照在房间内有些微微的晃眼。她坐的位置,刚好帮他遮到了这道刺眼的光芒。他抬眼望去,绑在她头顶的那小丸子,被光亮照的毛茸茸的。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恍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在无形中被她转移了两次,甚至因此忘记了自己想要温语柔离开的这个初衷。 但是她说的没错。龙龙确实没有跟他提起过自己的过去,所以他对于这个话题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便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窗外树枝上,一只小鸟欢快地叽叽喳喳。突然展翅飞落到窗沿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室内…… 窗帘被完全拉开,阳光透过已经开始转色却还没有掉落的橘黄树叶,斑驳一片地映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