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的食店里客人不多,食客大多是在附近刚下班或是中途溜出来待会儿又得回去加班的上班族。郭嘉淳坐在食店门外的一个露天的位置,小声的对张颂临道:“你要吃些甚么?” “随便吧。”张颂临答道。 “那服务员,来两客特色馄饨吧。”郭嘉淳转身对服务员道,服务员朝她挥手示意。 郭嘉淳回头见坐在身旁的张颂临打量着周围,顺着他的视线望见地上一摊摊看起来带着浊色的水渍,便道:“我没钱请你吃贵价的食物,这间食店虽然小了点,环境也不怎么好,不过食物挺不错的。” 张颂临却没郭嘉淳想像中那般嫌弃这儿,反道:“反正我原本也没期待过你能请我吃啥好吃的。” “……”郭嘉淳无言。 “不好意思,能借你们桌的椅子吗?”就在两人相对而无言时,一道声音忽然插在两人之间,郭嘉淳抬眼一看,见一位高中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郭嘉淳原本坐的是四人桌,有两张椅子已经被挪开了,现在就剩开她跟张颂临坐着的椅子,郭嘉淳见状便只好道:“不好意思,我正有朋友赶过来。” 高中生见状只好点头说好,然后又坐回郭嘉淳身后的一桌。 张颂临还在望天打卦,郭嘉淳无法看出他正在想甚么,想他今天突然昏迷,身体状况未明,然后又灵魂出窍跟着自己。这么曲折的经历怕是一般人也不能轻易接受,可看着张颂临此时抬头望着月亮的侧脸,郭嘉淳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因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产生的焦虑和不安。 “来了来了,两客馄饨!”服务员捧着两碗馄饨送到郭嘉淳的面前,郭嘉淳道谢后便拿起筷子正要开始她眼前这顿三餐合成一餐的早午晚餐,却见张颂临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这我要怎么吃?”张颂临问了一道相当技术性的问题。 郭嘉淳想了想,回道:“不然你嗅一下?我看鬼片里鬼都是这样嗅的。” “可我不是鬼!”张颂临驳道。 “你就试试看呗……”郭嘉淳回道,又轻声的自言自语,道:“说甚么不是鬼,喝东西的方法不也是跟他们一样吗?” “你鬼鬼祟祟的说啥?怎么可能闻一下就能吃,又不是在上香!”张颂临道,他对着眼前冒着热烟的馄饨深呼吸了一下,却没想到这么一下呼吸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喂,你没、没事吧?”郭嘉淳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见张颂临似乎咳得连泪水也瞟出,正要伸手拍他的背,却想起自己无法触到对方的身体,于是又收回了手。 “没、没事,太大一口,烫死我!”张颂临清着喉咙,望着馄饨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没想到用嗅的这个天方夜谭的方法居然真的能行。 “喂……你还好吧?”郭嘉淳见张颂临一脸严肃,不禁问道。 “没事。”张颂临微垂着头紧紧凝视着眼前的馄饨片刻,说道。说罢暗自轻轻吸气,食物的热气被他吸进鼻腔,化为对于灵魂而言能填饱肚子的食粮。 郭可淳隔着一层薄烟看着张颂临,见这位新手正慢慢用着自己的方法填饱肚子,不禁开口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经验。”张颂临道。 “那你怎么突然昏迷了?”郭嘉淳又问。 “不知道,想不起来。”张颂临回道。 “想不起来?怎么会连自己为什么昏倒都想不起来?”郭嘉淳道。 “想不起就是想不起来,你一直问烦不烦?”张颂临道。 郭嘉淳瞥见张颂临蹙眉不耐烦的模样,气道:“你现在可是昏迷了,你还悠哉悠……干嘛、干嘛这样看着我?” 郭嘉淳原本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她见张颂临突然盯着自己看,他微扬下巴,示意郭嘉淳看向身后,她转身一看,发现身后一桌的高中生跟服务员都以略为惊恐的眼神打量着她。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当作是神经病的郭嘉淳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豁出去对这些在与她对视的一刻纷纷移开目光的人道:“怎样?没看过别人对着空气说话啊?” 那班人显然被郭嘉淳的直白吓得一窒,没有人敢回话,一桌高中生全都立刻埋头吃面,服务员马上头也不回的溜回店铺内。 郭嘉淳回头见张颂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压低声音气道:“笑甚么笑!都是因为你!赶紧给我吃完就滚!” 结果张颂临在吃完馄饨以后并没有丝毫要滚的打算。 郭嘉淳方才气在头上才对那班高中生跟服务员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冷静过来便垂头丧气的想以后大概得被这家食店列入黑名单了。 感觉到始作俑者还在自己的身后,郭嘉淳停下脚步,转身不耐地对张颂临道:“我不是跟你说吃完这碗都就回去吗?你到底还跟着我干什么?” 张颂临站在街灯下,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暖意,金粽的发色在暖光下显得尤其灿亮。 “不然我要睡在街上吗?”张颂临反问。 郭嘉淳发觉自己确实好像跟不上张颂临的思维,想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声音倏地拔高,“甚么意思?你还要跟着我回家睡觉?” “不是说好你要报恩吗,借你家来住一下也不行?”张颂临挑眉问道。 见对方一脸坦荡的望着自己,似乎真的打从心里认为郭嘉淳想当然应该要让他去她的家,郭嘉淳一时不知该气还该笑,正要开口拒绝时,却见站在自己眼前的张颂临突然往后一倒。 郭嘉淳猛然瞪大双眼,立刻伸手想要抓住张颂临的手却无法抓住虚影,所幸张颂临自己稳了稳身子才没有向后倒下。 张颂临背倚着铁丝栏网,正微微喘着气。郭嘉淳刚才都把心思放在跟张颂临的对话上,现在才留意到在街灯灯光的映衬下,眼前这张脸显得异常苍白,虚弱得有种彷彿连身影也要渐渐虚化的感觉。 “你还好吧?”郭嘉淳不禁问道,语气也抹去方才的恼怒。 “没事。” 张颂临答得有气无力,郭嘉淳一听便知道他只是在嘴硬,她默默看着别过头不去看向自己的张颂临,片刻后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警告你,我只有一间房间,你只能睡在客厅,我可不会把房间让给你的。” 郭嘉淳的让步却没有立刻得到了回应,沉默在两人间沉殿了好一会,就在头顶的街灯也变得一明一暗时,郭嘉淳才见对方扭头过来瞥了自己一眼,道:“……我原本就没期待有房间的。” “……” 郭嘉淳深刻反省自己对这人是不是太好了点,可见慢慢缓过来的他嘴唇仍是泛白,于是郭嘉淳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道:“那还不快走!” * 为了方便工作,郭嘉淳在“八上八”的附近租住公寓,虽然是旧了点,而且面积也不大,不过以一人独居而言已是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比起同区附近的公寓相比算得上是便宜许多。 张颂临跟着郭嘉淳爬了五层楼梯,楼道里一盏灯也没有,仅靠着外边的月光和路边的街灯余光依稀映出楼道中杂乱的模样。 郭嘉淳把放在门前的报章拿起后便揣出钥匙开门。门一推开,门后的薰衣草余香便溢出。 郭嘉淳按下电灯的开关,一室随即变得明亮起来,她关上门后对走到厅中的张颂临道:“你就睡在沙发上,里面是我的房间,你不能进去,听到没有?” 张颂临已先于郭嘉淳一步,在她开口前已经迳自坐在沙发上。 “你这张沙发这么小,我怎么睡?”张颂临道。 “我就只有一张沙发,你爱睡不睡。”郭嘉淳也没理会没再回应自己的张颂临,见他下一秒已经躺在沙发上,便也走进自己的房间。 很多时候没法在办公室里完成的工作,郭嘉淳都会回家继续加班完成,所以她的房间比起睡房更像是工作室,剪报和调查的资料文件散在床边的桌上,完美地遮去笔记本的身影。 郭嘉淳拉开椅子,对着这一堆散乱的文件轻拍着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加油,你可以的!” 埋在文字稿里打拼的郭嘉淳在焦点重新聚焦于电脑屏幕以外的地方时,时针刚好指着二。 把稿子发送出去以后郭嘉淳伸了伸懒腰,眼角余光在瞥见因外边的风而吹起的窗帘时,伸懒腰时往上伸直的手凝住。 郭嘉淳回头望向房门,想了想还是站起来从衣柜中拿出被子,然后走出房间。 走到大厅时郭嘉淳果然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张颂临已经在熟睡中。不知是真的因沙发太短还是天气变凉,张颂临此刻正蜷缩着身子睡,手还攥着正穿在身上的深蓝上衣的衣袖。 郭嘉淳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儿听说过,这种蜷缩着睡的睡姿是反映了人缺乏安全感。 郭嘉淳想,灵魂出窍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无论是发生在谁的身上也会觉得不安、也会没有安全感吧? 郭嘉淳把被子轻轻盖在张颂临的身上,被子竟意外地没有穿过他的身体,她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帮这位大明星掖被子。 算了,就当做做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