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寒露。
今天是重庆府兵马都监鲍春冉长子的大喜之日。
亲朋故旧欢闹了整整一天,直到二更鼓响过之后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他的朋友大多出身军伍,各个都是牛饮的汉子,若不是他早就给自己和儿子准备了几坛掺水的梨花白,只怕老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他亲自给几个来不及出城的宾客安排好客房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卧房。婢女伺候他洗漱完毕后便退了出去,偌大的卧房里会动的便只剩下他和那盏跳动的烛火。
“他娘的马六子还有孙老三,看老子下次不灌死你个龟儿子。”
军伍出身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认怂,尤其是在老伙计面前,酒碗举起来就没有放下的道理!说起来,彭家酒坊的梨花白也真不愧是蜀中有名的烈酒,兑水之后酒力依旧霸道,可惜没有陈酿,要是窖藏两年之后再喝,恐怕御酒都比不上它。
桌上有茶,是临进屋时婢女才沏上的,现在水温茶色正合适。天寒露重,鲍大人又是一肚子的酒气,此刻喝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才觉得肚府中顺畅了一些。
人上了些年纪就容易怀念过去。他现在就想起了和兄弟们纵横北地的那些年,他们喝完酒之前都要喝上一大碗羊奶的,虽然羊奶的腥膻味道很重,但是很能解酒。
“唉,这地方连个放羊的都没有……”
长长吐出一口混合着酒与茶的热气,鲍大人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静无声原本适合安眠。可鲍春冉却被尿意唤醒了,桌上的蜡烛只烧了一半。纵然嘴里骂娘,可他也只能忍着头疼去寻夜壶,水声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溢出来。
“哼,看来老夫宝刀未老。”
放下夜壶便是一身轻松,鲍大人盘算着夜壶还得换个更大的,万一那天真溢出来就不好了。原本打算继续睡觉的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有那么一瞬间他告诉自己,再也别喝梨花白了。
桌上的茶已经冷透了。他倒是并不在意,提起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两口,冰冷苦涩的茶水带走了他最后的睡意。
蜡烛爆了个灯花,烛影随便晃动了几下,冒出一小股白烟,他抽了抽鼻子。
从军三十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睡在充满酒气和尿骚味的屋子里,可是他隐约间似乎闻到了一丝不祥的气味。凉茶刺激了他的胃,一个酒嗝打出来,他便再也闻不到别的味道了,可他是一个军人,他对血腥味的敏感已经深入骨髓,错不了,屋里的确有血的味道。
迷迷糊糊的他,只担心别是夜壶破了嘴弄伤了自己的老兄弟。他皱眉摸了摸裤裆,老兄弟没有不适的感觉,那就好。
啪的一声蜡烛又爆了个灯花,看得鲍春冉一阵的心烦,正算计着自己的掌力能不能吹灭蜡烛的时候,外面的铜锣响了。
锣声不是个好兆头,从来不是。打仗的时候听见锣响就要收兵,扎营的时候听见锣响就是有人偷营,可是自己家里为什么也有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