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回(1 / 2)风物有信首页

上了马车,杜渝才问:“你方才与杜先生说了什么?”

李依道:“不过恰巧是碰到,闲闲打了个招呼,倒也没什么。”

杜渝不疑有他,问道:“当真要另外择嗣么?”

李依闭上眼眸,未有丝毫停顿,道:“嗯。”

杜渝叹口气,道:“这我真爱莫能助。江南老家我也不过是十年前去过一次,记忆久远,也和大伙不熟悉。”她倒是浑不把杜氏择嗣一事放在心上,说起来都像旁人家事。

“但愿承嗣的是个好孩子,我辛苦个十年,便能安心。”杜渝摸着自己下巴,道:“不过现下,恐怕得将婚期延一延,否则我也忙不过来呢。”

李依听着她这些零碎话语,心中着实觉着可笑,也毫不留情讽刺道:“且收了你这些心思,不论是谁承嗣,如今杜氏的掌事人,便是你杜渝。若你心中有所担当,便该收收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性,把那些软弱退缩拾掇拾掇莫要出来见人。平日里多动动心思,在御林军中站稳后扬名立万,或有一天,能从一滩淤泥中挣脱而出,似沐王夫人一般名垂青史。”

杜渝听得面红耳赤,正欲回嘴,李依毫不留情叱道:“若你总存着退却之心,本宫劝你,要么立时告老还乡,携了母亲还归平江府,或许受些难听言语遭些落井下石,便能保住性命。要么立时嫁了,杜氏得郑氏大力庇佑,从此屈居人下,许也是条路子,只不过荣辱兴衰均不在己手,想来,你也不在意。”

杜渝顾念着长公主的身份,按捺了脾性,只道:“十三娘,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天生便有那番头脑,能做好军国大事。”

李依看也不看她,回道:“此话不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兄死父遁,当身危族难之际。”

杜渝彻底红了眼,一伸手指着李依鼻头,怒道:“你若对我不满,尽可敞亮着说出来!但为何拿我父亲阿娘论?我阿兄是死了,但你别忘了,你现下嫁的便是我阿兄!我替阿兄娶你过门!你既已嫁入杜氏,难不成便不是杜氏妇?杜氏有难,你以为你自己能跑得了么?”

李依薄唇一抿,神色分毫未变,只呼吸略有起伏,道:“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一千牛卫统领可以置喙。”

自那日马车同回,杜渝心中怒极打定主意——李依若不低头,她是无论如何不肯先道歉的。

只洛川长公主事多,这些日子已然早出晚归,日日进宫垂帘,便是午后政事堂议事也多有参与。只比起婚前,倒是愈发寡言。

这些日子后,李倜经了些事,也敢于言及自己的想法。其中有稚嫩处,也有真知灼见。可他对李依依旧谦让,若己见得李依反对,都会先行退让,待私下再去询问何处不妥。

新帝稚嫩,但潜力无限——这是短短半年来,三省六部对李倜的共识。

而群臣面对长公主与李倜之间的起不来的争夺,至少明面上,暂且李倜占了上风。

这一日,便到了除夕之夜。

李倜作为新帝,对这次大宴真上了心,早早便与李依商议名单。李依提点了几句后,李倜胸有成竹,亲拟定了,让英吉送去礼部用印发下不提。

因是丧期,禁了舞乐,李倜那份名单,不过邀了三省要员六部头司,和当朝几位国公。莱公殷公集是前几日回来的,在交了征东军的兵符后,李倜大笔一挥,仍为御林军大统领。

紫宸殿很久没这般热闹了。

太后景程高坐东首,墨色的深衣,发梳梨冠髻,浑身上下只一支青玉簪装饰。

李倜与卢氏共坐御阶之上,俱是半旧霁蓝常服。卢氏头戴金步摇,其余处亦朴实无华。英吉躬身立在一旁,为帝后添酒置食。

其后,便是李依、李伬姊弟二人。李伬与她并案,李依面前食案珍馐满布,她也不过浅尝辄止。

李伬正咧嘴大笑,踢直了腿,用小银刀割了块炙烤的乳猪,也不管烫不烫嘴,直送入口中,而后含糊不清与李依说道什么。平日里寡淡的李依面对他,也难得和煦笑着,不时颔首应几句。

“十二郎!”李倜忽而拔高了声音,唤道:“你与十三娘那舨快活,为何撇下朕?快上来,与朕说说,你们都聊了哪些快活事了?”

李伬冲李依顽皮一笑,不顾她的微语叮咛,几步便跑了上去。他手里还拿着割肉银刀,唇角也一片油腻。

英吉正要阻,当值的景秀已然一个跨步站在李伬身前,声无喜怒:“世子,御驾之前,还请尊重。”

李伬不耐烦,将满是油腻的银刀塞入景秀怀中,一抹唇角,啐道:“你既喜欢,本世子赏你了!”

景秀也不多话,微微颔首,退开让了出路。他从袖口抽出条帕子,裹了银刀,递给一旁的内侍,令送回长公主处。

李伬箭步而上,笑道:“圣人,我与阿姊说,我小时候不听话,给魏夫子罚戒尺,后来我心中不服,夜里偷偷跟着魏夫子,拿布套了他的头,剃了他的胡子。”

李伬的话说得极轻,满打满算不过五人听到。李倜瞪大眼,瞥了眼端坐饮酒的魏炼,啐道:“原来魏夫子的胡子,还遭过你的毒手?夫子贵为三代帝师,亦是朕的执业恩师,朕这个做学生的,难不成能不给夫子报仇雪恨?”

李伬弯了腰,坏坏一笑,道:“八兄若舍得,臣弟大不了再给夫子打一顿戒尺。若能博得诸位一笑,也是臣弟的功劳。”

李倜被他逗得直拿指尖指他,又道:“看看!看看看看!就十二郎这张贫嘴,朕是服了!”

英吉见他眼底是真的愉悦,便插嘴添了句:“世子素来活泼善谈,便是我们这些奴才,也都喜欢得紧。”末了又道:“过了年节,世子再长一岁,这个头也顺杆爬一般,假以时日,定是圣人左膀右臂,大唐栋梁之材呢。”

李伬眸中笑意不减,丝毫未有汗颜,只道:“八兄,您可应了臣弟武举一事。您宽心,臣弟定不丢皇室的脸面,拿个好名次回来!”

卢氏捂着唇,亦道:“本宫看来,世子今后定是大将之才。

众星捧月一般夸着,李伬也一一礼敬回去。陪着说了半晌闲话,他才道:“臣弟看太后不愉,恳请八兄允许,让臣弟去陪陪太后。”

“虽是国宴,亦是家宴!你只管去,理那些个劳什子规矩作甚?”李倜大手一挥,顺势停在卢氏腰间,也不理会此间场合,搂了发妻,似是想起什么,侧眼对景秀道:“景卿,你也去陪陪太后。她可是你亲阿姊,莫让太后那里太冷清了。”

景秀缓道:“圣人,职责所在,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