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当真想要娶我?” 赵宁安一句话,满堂皆惊。这本便是天子赐婚,又有父母在堂前,赵二小姐却在这等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儿,确是出人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终身大事,这赵二小姐如此行事,想必是想要在父母堂前,要世子殿下给自己一个保证,但求心安罢了。 且不管众人如何作想,沈玦倒是无甚反应,目光平静,一本正经道:“沈玦心悦赵二小姐,当真想娶。” 赵宁安一双眸子盈盈若水,直视着沈玦,眉眼舒展开来,轻轻笑了笑,语气却咄咄逼人道:“京城的官宦百姓们都说赵二小姐倾国勿娶,我艳名在外,你也敢娶?” 沈玦目光幽深,听着“艳名”二字,眉峰紧了紧,他板着脸,并未正面答复,而是认真道:“等你入了我锦梁王府,今后这些闲话儿,绝不会再传入你耳中。” 赵宁安倒是没想到沈玦竟如此作答。若是世子殿下不诚心,只需嘴上说一句不管她名声如何都愿意娶她的讨巧话,便可敷衍了过去。 可听着沈玦这语气,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委实让赵宁安感到意外。 赵宁安心思急转,凤眼锐利,直直逼视着沈玦:“婚嫁之事讲求两情相悦,世子殿下莫非对宁安一见钟情?” 沈玦目光幽深莫测,很是坦然道:“确实一见钟情。” 赵宁安唇角漾起一抹笑,不置可否。 这天底下,众生百态,林林总总,第一次相见就喜欢上的,又有几个? 赵宁安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更不信那些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上一世,她母妃如此受宠,父皇仍是后宫佳丽三千。 母妃病逝的当天,父皇因着国事紧急,未能得见母妃最后一面,成此生之大憾。可最终,还是新人换旧人。 像这些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故事,不过是市井话本里惑人的把戏,当不得真。 赵宁安凤眸微阖,掩去眼底情绪,紧跟着又逼问道:“我这个人心眼很小,既然世子殿下对宁安一见钟情,那若当真娶我为妻,这一辈子都不许纳妾,世子殿下可是愿意?” 这话儿问的,实在直白。 赵宁安说完,便好暇以整的等着沈玦回复,她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玦,似是能看透人心。 沈玦神情平静,几乎未做考虑,爽快地点了点头,说道:“都依你。” 赵宁安眉眼弯了弯,甚为满意,对世子殿下生出了些许好感。 她想了想,又说道:“若我嫁过去,你们锦梁王府的私库、商铺以及封地诸事,今后都由我做主,如何?” 沈玦毫不犹豫地回道:“这个自然。” “王府所有的私兵暗卫,也任我调遣?”赵宁安挑眉问道。 “可以。”沈玦爽快地应了一声。 “好”,赵宁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盈盈一笑道:“世子殿下如此大气,宁安便在府中,等你来娶。” 这世子殿下着实合眼缘,赵宁安想着,应了这门亲事,体验一把寻常夫妻的小日子,也当不错。 上一世,她身为女帝时,百官也曾奉上面首。只是那些男人,要么比寻常女子还妩媚,要么便谄言媚行,她看不上。 只当年有个寒门的状元郎,相貌生得好看,又博学多识。她爱才心切,和这个状元郎秉烛夜谈,说了一夜的国事。 可没过两天,这状元郎却匆匆忙忙地娶了夫人,委婉的和她说道,自己已有妻室。 自那次被误会之后,赵宁安再没在男女之事上动过心思。 而这一世,既然这世子殿下合她心意,那她上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情情爱爱,就试一次,也未尝不可。 赵宁安瞧着沈玦这相貌姿容,很是满意。 沈玦找到了先前在轮回境中一见钟情的姑娘,也很是满意。 赵侯爷、赵夫人、赵明德以及正三品的沈炳丘,都神情恍惚地看着赵宁安和沈玦。 瞧着这俩当事人均是一脸满意的样子,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赵侯爷心虚的干咳一声,觉得方才赵宁安和沈玦这一面倒的谈判委实不地道,对着赵宁安确实不知道该夸赞一声聪慧,还是该骂一声不懂事。 自家女儿受到情伤,落水后性情大变,他是知道的,没曾想,这短短的几天,竟是从先前柔弱乖巧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般强势的样子。 而沈炳丘则是急得跳脚。世子殿下自小聪慧,平素沉默寡言,心智却是不俗。怎的在娶妻这件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了糊涂?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等这赵二小姐嫁过去,王府还不得易了主。 沈炳丘顿觉头疼。 除了这两个当事人,众人的心情都不大平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极是尴尬。 幸亏赵夫人心思细腻,赶忙使唤身旁丫鬟去传膳,借着招呼众人吃饭的时机,重新起了个话头。 沈玦和沈炳丘在安永侯府用了午膳,一众人相谈甚欢。 诸般事宜都商谈清楚了,沈玦和沈炳丘便没再久留。 出侯府之前,沈玦将一枚玉玦塞到赵宁安手中,绷着脸目光平静道:“定情信物。” 今日沈玦本是来退婚的,自然没有备好所谓的定情信物,亏得他这块家传玉玦一直随身携带着,现下终于送了出去。 而后,沈玦极是认真的和赵宁安道了别:“回府后我便找人推算良辰吉日,早日迎你过门。”沉默片刻,沈玦又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我会好好对你的。” 沈玦的表情太正经了。这样的话儿,若是一个风流公子说来,必是缠绵多情,该让姑娘们羞红了脸。而从沈玦口中说出来,却是不带一丝起伏,如同白水一样寡淡。 索性赵宁安没让他为难,爽快地收下了玉玦,和沈玦告了别。 将沈玦送走,赵宁安回了自己的清香苑,怔怔看着手中的玉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一见钟情,她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可方才,沈玦送她玉玦的时候,眼神那样认真,仿佛满心满眼的都只有她一个人。 被一个人这样瞅着,若说她当真心如止水,那是假的,但也只是一瞬,赵宁安便平静了下来。 这日子还长着呢,真心还是假意,可有得瞧。 赵宁安一边想着,一边将这块玉玦穿上红绳,系在了手腕处。 她挽起一截袖子,来回打量两下,红绳配着这块通透玉玦,倒是格外的顺眼。 再说另一边,出了安永侯府,沈炳丘便急着说道了起来。 “世子殿下,你这趟退婚……啊,不,是提亲”,沈炳丘先自己噎了自己一下,这算是什么事啊,退着退着婚,竟成了提亲。他长叹一声,无奈道:“这趟提亲,着实是不妥啊。” “您说说,今后,若是咱们王府的私库由赵二小姐来管,私兵暗卫也由着她调动,久而久之,这王府不得易了主啊。” 沈炳丘捋着胡子,又叹了一口气,极力和沈玦说着个中利害。大致意思无非是王府的私兵和暗卫是重中之重,随意交托给一个外姓人使唤,哪怕这个外人是未来的世子妃,也是不妥的。 沈玦静静听着,全程绷着脸,无动于衷。 等沈炳丘讲的口干舌燥了,他也只淡淡“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王府是她的,她是我的,和往常一样,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能一样? 沈炳丘讲了这么半天,却见沈玦压根没听进去,顿时黑了脸,直叹道:“色利智昏。” 沈玦眸光晦涩,神情如常。 旁人都不懂,他们龙神山苍龙一脉等个合眼的龙妃有多难。他等了几千年才等来这么一个,现下还没度过轮回镜中的第一世,哪能因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就把龙妃给气跑了。 沈玦心里惦念着挑选良辰,早日娶妻这事儿,一路疾驰,回了锦梁王府。 王府内,沈老王爷在前堂拄着拐杖踱了好几圈的步子,见得沈玦回来,顿时止了步子,赶忙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沈玦难得的没绷着脸,唇角微扬,心情不错道:“成了。” 沈老王爷眼神复杂,叹了一口气,说道:“退婚事宜,咱们终归是对不起安永侯府,既然退婚成了,便成了吧。” 沈玦沉默一瞬,木着脸道:“是提亲成了。” “提亲成了,便成了吧。”沈老王爷心不在焉地重复一声,反应了一会儿,猛然间醒过味来,声音拔高如同洪钟,喊道:“提亲?你说提亲成了?小兔崽子,这婚事你不退了?” “嗯”,沈玦端起丫鬟刚换上来的茶盏,喝了口茶,唇角不太明显的勾了勾。 这下子,沈老王爷高兴坏了,搓着手笑骂道:“小兔崽子,可是办了件人事。” 老爷子早就想着抱孙子了,打算的也深远,这时,自顾说道:“该准备聘礼了,这种事儿,越快越好,一会儿便让炳丘去请妙乐山的神算子来,帮你和赵家那个丫头算算生辰,咱们锦梁王府愈发冷清,偌大的王府,该有个女主人了。这喜事,办的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沈玦默默听着沈老王爷这一串的念叨,等沈老王爷念叨完了,才缓缓说道:“祖父,这趟去安永侯府,我许了赵二小姐几个要求。” “咱们王府世子娶妻,自不能吝啬,三个要求不算多,都可应了。”沈老王爷底气十足,爽朗的笑了笑。 沈玦摸了摸鼻子,稍显心虚,沉默片刻,才木着脸道:“赵二小姐第一个要求是,终身不得纳妾。” “咱们锦梁王府素来专情,这个要求不过分。”沈老爷子还沉浸在沈玦即将大婚的喜悦中,开怀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二个要求,等她进了门,王府的私库、钱财,和封地的一切所得,都交由她打理。” 沈老王爷的笑声小了点。 这王府的命脉,若都交给赵宁安,实在不算妥帖,且不说赵宁安能力如何,她毕竟年纪轻,阅历浅,沈老王爷顿时有些犹豫。 “这……也不算过分,女子打理府内事务,也有先例。”沈老王爷干笑一声,勉强说道。 沈玦附和地点了点头,说道:“第三个要求,王府的私兵、暗卫,都可由她调遣。” 听完这话儿,沈老王爷不笑了。私兵、暗卫都是王府的见不得光的势力,也是他们锦梁王府的立身之本。 沈老王爷思索片刻,中气十足地质问道:“这个要求,你也应了?” 沈玦无辜的绷着脸,点头道:“都应了。” 沈老王爷瞪着眼睛没说话,顿了好一大会儿,才深吸口气,破口大骂道:“你个败家玩意。” 沈玦一声不吭,目光平静而坦然。沈老王爷的火气又上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