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承远瞟他一眼，淡淡道：“上你这来自然是挑首饰的，难不成还吃饭来了？”　　　　掌柜点头哈腰，赔着笑脸道：“看小的这张笨嘴拙舌，还望侯都督勿怪。不过，您要是能在小店用膳，那是小店的荣幸，若不嫌弃，小的立马就让天香楼送一席酒菜来，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侯承远摆了摆手，“吃饭就免了，把你这儿像样的首饰拿几件出来，让本将瞧瞧。”说着，执我手自顾寻了椅子坐下。　　　　掌柜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伙计把店里成色最好的珠宝首饰一并拿了出来，在桌上摆了一遛。宝石翠玉，赤金璀璨，熠熠生辉，霎那间，满堂的珠光宝气，流光溢彩。幸亏我在宫中呆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才不至于被眼前的阵势唬住。　　　　眸光自首饰上徐徐掠过一遍，这里的首饰每件都巧夺天工，若用作送礼，绝不会失礼人前，但当听及价格，心中立马凉了半截，这得花我多少年薪俸才够买一件呀！囊中羞涩的感觉，可想而知。　　　　掌柜殷勤地为侯承远介绍着桌上的珠宝首饰，侯承远则表现得意兴阑珊，显然对这些女人用来装点门面的物件没什么兴趣。掌柜是个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手，察言观色自是在行的，又与侯承远絮叨一阵，不动声色间就转向了我，赔笑道：“夫人可有相中的？小店的首饰都是由大唐一流的工匠打制，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夫人若佩戴，定可增色添彩。”　　　　听他唤我“夫人”，尴尬之余忙想纠正，话还在口中，就听得侯承远猛地一拍桌子，倒将在场的人都唬了一大跳，皆面有惊色，转眸凝注于他。　　　　侯承远面无表情地盯着掌柜，缓缓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掌柜的脸色涨得通红，额角已现汗迹，显然没弄明白究竟如何触怒了侯承远。他错愕地看我一眼，小心翼翼道：“夫……夫人……”　　　　侯承远听了，脸上渐渐泛出如春风拂柳的笑容，不胜欣喜道：“你这老小子不但会做人，眼力劲儿也不错，难怪能在幽州城开出这么大一家‘翠玉斋’。”　　　　他伸手指一指我，又笑问：“你觉着我们俩有夫妻相吗？”　　　　侯承远的情绪转折太大，掌柜一时有些适应不了，神情似喜似忧，难以言述，他挥袖轻拭额角，硬挤出一丝笑，恭谨道：“自古美人配英雄，夫人仙姿佚貌，侯都督英明神武，再相配不过了。”　　　　掌柜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正中侯承远下怀，闻之不禁大笑出声，道：“你们这些整天钻在钱眼里的商贾惯会溜须拍马，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不过，我爱听。就冲你刚才那些话，这首饰我都要了。你派人送去都督府，我自会吩咐账房与你结账的。”　　　　掌柜大喜过望，连连向我们打躬作揖：“多谢侯都督！多谢夫人！”吩咐了伙计将桌上的珠宝首饰归置起来，一并送去侯承远府上。　　　　我轻一扯侯承远的衣袍，蹙着眉，轻声道：“送礼而已，挑个一两件也就算了，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要好多银子呢！”　　　　侯承远轻握住我的手，双眸含笑凝望着我，有些孩子气道：“那老小子说咱俩有夫妻相，我听了高兴啊，有钱难买我高兴。而且，这些首饰我们大婚之时都用得上，现在一下子买齐，也省了以后不少工夫。”　　　　他就是如此的性情，随心所欲，却又坦率真诚，有时候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人若能长久保持真性情，也足见他是个心怀坦荡、无愧天地之人。念及于此，心头有几许无奈、几丝温暖在萦绕，我会心一笑，也就随他去了。　　　　嘱咐掌柜从所购首饰中挑出两件以礼盒装盛，我拿了在手，正欲出粹玉斋，忽闻得门外哄闹嘈杂之声骤起。我与侯承远疑惑地对望一眼，紧步奔出门口一探究竟。　　　　不知是何缘故，方才还热闹有序的街面上此刻已然乱作一团，行人四向奔走，小贩们甚至连自己的摊子都顾不上收拾，仓皇四窜，神情俱是惊骇无状，惶惶如丧家之犬。　　　　侯承远拽过一路人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路人因惊惧早已脸色煞白，一面大口喘气，一面急道：“那番商豢养的西域异兽‘照夜蹄血玉麒麟’挣脱铁链，撞开铁笼，逃出来了！还咬死了人，这会儿正朝这边过来哪，快些逃命吧！”说罢，挣开侯承远的手，脚下抹油，一路烟跑向了街尾。　　　　闻他所言，我也骇得寒毛倒立。相传，“照夜蹄血玉麒麟”这种异兽出生于极西的荒漠中，真实名称不得而知，因全身洁白如玉，四爪如血，眼如悬镜，故得此名。此兽喜好噬人，力大无穷，鸷猛异常，非寻常猛兽可匹，如今没了束缚，只怕要生出大乱子了。　　　　正自惊惧，这时，自街头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闷雷炸顶一般。声还未定，那偌大的白影已急闪而至，一见生人，便停了下来。　　　　在市集初见这“照夜蹄血玉麒麟”时，它尚且还是笼中兽，看着虽也凶猛，但被几重铁链束缚着，总是失了几分锐气。如今猛兽出笼，气势如虹，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射出绿光，一对獠牙向外呲着，如同两柄倒插的短剑，随时准备将猎物撕成碎片。它并不吼叫，只是在原地不住地打转，那份从容和霸气，就连林中之王的老虎，在它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掌柜和一众伙计俱骇得面上血色全褪，身子竟簌簌发起抖来，更甚者，已然瘫软在地。待心神稍定，掌柜便要往屋中躲，被侯承远厉声喝止：“切不可乱动！你若一动，那畜生便会扑上来的。”　　　　掌柜刚欲动作的身形又急急定住，哭丧着脸，语声直打颤，“侯……都督，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死呀！”　　　　“你若想活，就给我闭上嘴！”侯承远面色冷凝，眼睛只死死盯住照夜蹄血玉麒麟。　　　　但凡珍稀异兽，通常都有灵性，这只玉麒麟自不例外，那双可怕的眼睛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游离，似乎是在静观虚实，它的表现就像是久经沙场的武士，敌不动，它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