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蔺承佑来说不啻于一个惊雷。
“她真这么说?”
滕玉意很惊讶于蔺承佑的反应,点头说:“没错,她就是这样说的。”
她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又补充道:“当时世子夫人是从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间出来的说完这话就带着下人们下楼去静室休息去了。”
蔺承佑定定望着滕玉意猜测是一回事证实又是一回事。小姜氏一案的种种不寻常之处因为滕玉意提供的这句证词终于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这个局堪称无懈可击。
换作用别的方式杀害小姜氏哪怕案件表面毫无破绽,但只要小姜氏的死亡是某个独立发生的事件负责查案的人都会例行调查小姜氏的种种。
而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那些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爱恨情仇自会一一浮出水面,这会让查案者不由自主产生疑惑继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那个人。
但是将小姜氏的死融入到连环凶案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任谁看了这几起案子,都会认为小姜氏不过是这一系列取胎案中的其中一位死者无论凶手落网,抑或是在逃没人会怀疑凶手的动机。
如此一来再高明的查案者也不会怀疑到那个人头上,更不会有人想到第三桩案子除了明面上的凶手还有一个幕后的参与者。
那个人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能得偿所愿。
没有比这更周全的复仇手法了。
蔺承佑沉默下来想到这两日在坊间打听到的种种想到这一系列的“巧合”想到那个人在其中不动声色的推动心中五味杂陈。一个人究竟怀着怎样深的恨意,才肯花费这样长的一段时日来布局。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安,此人或许早就与幕后的真凶有了瓜葛,所以才会提前知道整桩案件的布局,并借机参与到第三桩案子里。
蔺承佑久久不吭声,滕玉意心里不由也起了疑,莫非小姜氏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她眨眨眼,蓦然想到一个可能,但这个念头一浮起,自己先觉得荒唐,那个人即便可能害小姜氏,也不可能
所以无论她怎么揣摩,都想不通小姜氏这话与凶手有什么关联。
“世子,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吗?”
蔺承佑回过神来,滕玉意不清楚整桩案件的细节,解释起来需要费不少唇舌,再说几名凶手还没落网,其中说不定还有变数。
于是只笑道:“哦,这案子有几个不明朗之处,你这话给我提供了抓凶手的思路。”
滕玉意“咦”了一声:“方才长庚回来说凶手被世子抓到了,难道不是么?”
蔺承佑摸摸下巴:“今天抓到的那个是顶罪羊,真凶另有他人。”
“顶罪的?”滕玉意一震,“就跟庄穆一样也是被陷害的?”
蔺承佑垂眸思索片刻:“我猜今日落网的这个人跟庄穆是一伙的,真凶在设局陷害庄穆时,就已经想好对付这个人了。真凶先把庄穆推到大理寺面前,再顺理成章把罪名栽赃到今日这个替罪羊头上,而真凶自己,至今还隐藏在案件的背后。”
滕玉意讶了一瞬,试着整理思路:“世子是说,目前有两帮人在暗中较劲,庄穆和今日落网的那个都是被另一伙人栽赃的?”
蔺承佑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讽笑道,“真凶在布局害人的时候做得太多太细,反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现在我已经差不多猜到都是谁了,只是要把他们的真面目撕下来,还得好好排布一番。”
滕玉意暗自琢磨,蔺承佑要去同州,莫非是为了对付凶手?毕竟第一桩案子发生在同州。
“对了,世子刚才可去西翼查过了?段娘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她想起今晚的正事。
蔺承佑没急着答话,而是随手捡起自己衣袍边的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这树枝估计是被风吹到房梁上来的,细枝旁边还有不少花瓣。
他一边转动着那树枝,一边琢磨着怎么开腔。
刚才他一来就开始调查这事,先是同缘觉方丈借了两个大和尚,请他们编了个借口把段青樱主仆请到前院去,接着便潜进段青樱房中搜查。
他知道,段青樱真要是中了邪,必定逃不过缘觉方丈的法眼,所以段青樱不会是自身出了问题,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只有到她房里搜一搜才知道。
他在房中大致瞧了一遍,吃的、喝的、用的都看过了……没有半点邪祟作乱的迹象。
好在最终在床板底下摸到了一个香囊,打开香囊,里头居然塞着一封情意绵绵的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当即怔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这位段娘子会有这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了。
“世子?”滕玉意再次发问。
蔺承佑转过脸,滕玉意满脸好奇,仍在等他回答。
可是他脸皮再厚,也觉得没法开口。
略一沉吟,他干脆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琢磨,要不是那日滕玉意为了救人闯入静室,并由此发现凶手衣裳上的破绽,连他都可能认定庄穆就是凶手。
这可是迄今为止真凶露出的最大破绽。
亏了滕玉意将此事告知他,他才能借力打力,在极短的时日内弄明白真凶的整个阴谋。假如他当初误将庄穆当作凶手,并顺着这个错误思路查下去,等他事后反应过来,说不定真凶已经谋取到更多的月朔童君了。
那样的话,长安必定迎来一场灾祸。
今晚段青樱这件事就更不必说了,要不是滕玉意及时派人通知他,他又怎能料到,哪怕他们查遍长安城每个角落,终究百密一疏,这个疏漏不在别处,恰好就在大隐寺里。
滕玉意帮了他这样大的忙,他是不是也得回赠她一二……
这样想着,他转头瞄了瞄滕玉意,她今晚穿着一件烟萝紫的衣裙,乌黑的头发上除了首饰,还沾了几朵洁白花瓣,估计是先前坐在院子里时,不小心从枝头吹落下来的。发髻上簪着两排小小珠花,许是为了跟裙裳颜色配套,珠花也是烟萝紫。
这两处颜色别出心裁,衬得她脖颈上的肤色欺霜赛雪。
打量完她发髻上的首饰,他暗想,这几日忙着抓人是没法去地宫帮她找步摇了,不过他可以先送她点别的。
滕玉意满心以为蔺承佑会将段青樱的秘密告诉她,怎知他只拿那样的话来搪塞她,这让她心生不满,段青樱这事说起来还是她给他送的信,蔺承佑自己弄明白了却瞒着她,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