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曦没看我,他将目光放在了崖谷里的柔光上。
我也没指望他能给我什么反应,只继续道“都道繁华富贵迷人眼,前程似锦世人羡,可我一天也没有过过那种神仙般的日子。”
“我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无权亦无势。在侯府,没有人会把我和娘亲放在眼里。”
“老祖宗讨厌娘亲,也讨厌我。侯府里的人讨厌娘亲,也讨厌我。”
“我也厌恶他们。”
“若不是舍不得侯府的权势,需我做他们侯府的嫡长子,估计以老祖宗的手段,我早就夭折腹中了。”
岑曦转头看我。
他对这件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当年,身为魏应侯府世子的沈景之,不声不响地就从江南带回来一位温婉佳人,两人没过几日便成了婚,一时间在京城颇为震动。
谁曾想,这位佳人一连多年都未孕有子嗣,沈景之也硬气,无论侯老夫人怎么施压,就是不肯松口纳妾。
几年后,老侯爷因病离世,沈景之继承了侯位。大芩的规矩,凡爵位继承者必须有下一代继承之人,否则无人袭爵,就视同自愿放弃下一代的爵位。
就在京城里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的时候,沈夫人怀孕了。
十月怀胎,一举得男。
岑曦开口问我“这么说,你当是他们手心珍宝,怎么还会有下人胆大欺侮呢?”
我好笑地看着他“岑曦,你的脑袋是被山风吹傻了吧若魏应侯府里的人能将我和娘亲奉为上宾,那么那名动京城的侯府二少爷是从哪来的”
岑曦的眼中流露出不屑和反感。
“谁知道呢?”他嘲弄“石头缝里蹦出来来的也未可知。”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就淡了下来。
“在我五岁那年,老祖宗从侯府外接回来一个女人,一个怀有身孕的富商之女。”
“那天晚上,我抱着父亲吩咐练习的三百张三字经字帖去了他的书房。在门口,我听到了书房内花瓶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母亲崩溃的哭泣。”
“母亲说,但遇良人心不负,一世人间一双人。她没做到,她的良人也没做到。”
我笑“知道为什么一向身清的沈侯爷会在一夜之间背弃我的娘亲么?”
岑曦将撑着脑袋的手放下,改为平躺。
“因为秋枯春落,花凋叶败。”
他倒是形容得贴切又含蓄。
“因为他好色,好权势,好虚荣。”我说得直接“山盟海誓,此情不渝……呵,骗人的玩意儿,竟然还有人会去相信。”
我真是觉得滑稽。
“父亲解释说,是老祖宗趁他在酒楼喝醉时,命人偷偷给他下了药,他这才会意乱情迷,铸成大错。”
“你娘信了”岑曦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大概是信了,或者说,她选择去原谅他。”
妥协,向现实妥协,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这就是女人的命。
“哈,你看这像不像茶楼里说书人手中的话本子说书人一折接一折的说,话本子一页接一页的翻,殊不知这一折一折的戏都是同一个模样。”
岑曦看我,我也看他。
“水袋里还有些水,若是渴了,就去拿。”岑曦道。
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谈阔论了,真是没意思。
我学着他,也躺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把三百张的三字经字帖撕了个粉碎,扔在了书房门口。哗哗的白纸满天飞,比雪还要好看。”
现在想想,心里也怪心疼的,毕竟那可是我练了几个月的成果。
“打那后,我就处处惹是生非,处处找麻烦,任谁打骂都没用。”
“照你那个活法,你是怎么又改变想法,发奋努力,自强不息的”岑曦问我。
呸!
真是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因为一个女童。”
岑曦惊讶“啊”
我瞥他“我还答应了将来要娶她呢。”
这下岑曦真蒙住了,他一下坐起身,盯住我眼睛看。
“这玩笑可真有点骇人听闻。”
我一脸认真地对他道“千真万确。”
“……”岑曦无语。
“有次我在街上闲逛,偶见一群下九流的混蛋在围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时暴脾气,我冲上去就和其中一人扭打起来。七八岁的年纪,我能打过谁?那些人都是赌馆的打手,本来是要对我下死手的,谁想到这个时候衙役来了,那些打手群轰而散,我也没多待,撑着伤跑了。”
“跑进小巷子的时候,我头晕眼花,失血过多,一头就栽到了一个慌慌张张往这里走的女童身上。”
“说来我们一开始也是相看两相厌。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我就蹭了点血在她身上,她就大呼小叫当然我也没给她好脸色,甩头就走,虽说是我先撞的她,是我的错。”
“后来一次上元节,我陪着娘亲去寺庙里上香,回来的时候天色将晚,我让娘亲先回府,自个儿到处溜达。”
“这一溜达,我就看见了被一群小混混围在角落的她。”
“算来那时候我还是挺善良的,我救了她。”
岑曦撇撇嘴“她就这样以身相许了”
我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我说要娶她为妻的。”
“……”岑曦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因为她也救了我。”61笔趣阁61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