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考核(1 / 1)地主家的小狐娘首页

四人一路来到正堂,其余人看见阿汝和吴夫人一起出现,立时便有些不满,不少人已将不悦直接挂在脸上。    周氏略感尴尬,不禁握紧了阿汝的手,并避开众人的目光,吴夫人却恍若未见一般,坦然一笑,对众人道:“各位太太小姐一路奔波,想必十分疲乏,那我便不再耽搁大家的时间,既然人来齐了,考核就开始吧,请各位太太先去书房吃茶点等候,各位小姐请留下来。”    话音一落,堂屋里的大人均紧张起来,纷纷起身细声叮嘱自家的女儿,教导她们待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女孩儿们这时才露出些许慌张的神色,甚至有一个年纪还小的,拽着母亲的手不肯放。    苗氏也俯身下来叮嘱阿汝:“小萝,待会儿你不必紧张,你只记住一样便可,吴夫人喜欢知礼懂规矩但又不拘泥于规矩的人。”    阿汝对苗氏的话半知半解,本想再问一问具体的意思,可这会儿堂屋里的大人都已陆陆续续离开,阿汝也不好意思再耽搁,便只点点头低声道谢。    苗氏浅然一笑,拉着欲言又止的周氏离开,去书房安静等候。    大人离开后,堂屋内顿时空阔起来,吴夫人让女孩们各找位置坐下,又吩咐下人将女孩们面前的茶水点心一一补齐,方才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来。    阿汝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三个女孩,年纪皆在十一二三左右,不过也有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女孩子。她身边放了一张矮小的圆木茶几,茶几那边坐着一个胖胖的小女孩,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揉,似乎很是紧张。    阿汝见没人注意这边,便把点心往女孩那边推了一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很紧张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啊?吃着吃着就不紧张了。”    女孩听见阿汝搭讪,似乎放轻松了些,露出和善的笑容,她看着盘子里的点心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其他女孩子均未动面前的茶点,便低声回到:“算了吧,大家都没吃,我又这么胖,一个人吃多丢脸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姓陈,叫谦芳。”    “我姓阮,叫小萝,不过你叫我阿汝就好了。”    阿汝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点心递给谦芳:“夫人放在这里就是让我们吃的,我们不吃,待会儿剩下了她和先生肯定吃不完,到时候扔了多浪费呀,你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吃。”话毕果真拿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谦芳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汝将一块点心一口吞下,心里的顾虑便开始松动,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也偷偷吃起来。其他女孩子见有人开了先例,便也大着胆子喝口茶或是吃块点心。不过也有个别女孩性子本就恬静,或是不爱吃甜食的,便仍旧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等吴夫人说话。    但吴夫人似乎并不急着说什么,只悠闲地品着清茶,观察每个女孩子的神态表现。待堂屋里气氛稍稍热络起来后,才放下茶盏,抽出袖子里折好的一张素笺子,道:“各位小姐定然都是品才出众之人,论理都是可进这书院的。但一来书院里能教导你们的女先生不多,二来,我们这几位女先生还要照顾家里的日常起居,闲暇时间有限,若学生多了,难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状况。因此今日我便对你们稍作考核,挑出几位有缘的来,未被挑中的也万万不可因此气馁,女学并非只有我们几个能教,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如各位小姐的母亲其实也都是女学的精通者。”    说完,吴夫人将笺子展开,迅速扫了一遍上面的名字,又道:“接下来,我念到谁的名字,谁就到我跟前来,不必紧张,我只是与你们闲聊几句而已。”    第一个是便是还未满十岁的那个女孩儿,身量娇小,大抵是因为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走路的时候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到吴夫人跟前时,面上已露出胆怯之色。    吴夫人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笑道:“不必紧张,我就简单的问你几句话。”    “嗯……嗯……”女孩道。    “你今年多大了?”    “回……回夫人,我今年九岁了。”    “可读过什么书吗?”    ……    堂中女孩皆安静下来关注这边的情况,阿汝和谦芳也不再吃东西,认真地听那女孩如何回答吴夫人的问题。    听到吴夫人的问话后,女孩儿们都松一口气,之前她们听闻这位夫人才学颇高,以为考核的时候会出些题来让大家答,遂都有些紧张。谁知吴夫人的考核不过是问读过什么书、背两段出来听听、有无学习其他技艺、有无爱好等寻常问题。    那女孩儿因紧张,背《诗经》中的《采薇》时结结巴巴,背到“忧心孔疚,我行不来”时,更是将后面的忘得一干二净,她窘迫地低头回想,但越想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想不出来,一张小脸渐渐憋得通红。    吴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能背出这些已经不错了,快回位置上喝口茶吃点东西吧。”    女孩儿如获大赦一般,向吴夫人行过礼后便急忙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阿汝暗暗为她感到可惜,虽然她经事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吴夫人不会收用这个女孩儿了。    接下来的几个女孩儿均表现稳定,回答问题时丝毫不乱,有一个还当场做了一首诗,但这些女孩儿都不免有刻意扮稳重老成的痕迹,而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灵动却被掩藏起来,吴夫人看见心里很是可惜,已暗暗将她们排除。    到阿汝时,吴夫人照旧是问那些问题,但问到“读过什么书”时,阿汝却是答:“回夫人,阿汝只认识几个字,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我会背一段三字经和两首诗。”    其实这句话是昨晚顾砚眀教她的,阿汝一字不识,吴夫人本就聪慧,根本不可能瞒住她,与其让她考问出来,不如先自己承认。顾砚眀知道师娘是个洒脱之人,才学并非她最为看重的考核项,是以阿汝若说出实话,反而可能会让她欣赏阿汝的诚实。    闻言,吴夫人有些吃惊,一是在其他的女孩子都极力表现自己博学多识的时候,阿汝竟直接告诉她自己所学甚微,实在勇气可嘉;二是以她和苗氏的交情,对阮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据她所知,阿汝的娘亲还在时便时常教导女儿读书认字,不可能到现在只学了这么一点,背后怕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她很快便恢复淡然,问:“为何到现在才学这么一点东西呢?你不喜欢读书识字吗?”    阿汝连忙摇头:“我喜欢读书认字的,只是前一阵子,我把以前学的都忘了。”    堂屋里其他的女孩儿听罢都笑起来,均觉得这个水平就敢来报名也忒有勇气,而且她说的这个理由也实在太蠢了,这不就摆明了承认自己懒嘛。    吴夫人更感疑惑,这个理由着实太荒唐,要么证明这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么则证明阿汝并不喜欢读书,长久不曾温习才导致遗忘。她知道苗氏的人品,不会夸大其词,但忽然她想起前一阵子听到的传言,说顾家准媳妇儿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可即便有关,吴夫人也不太相信,遂暂且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温声道:“那你把那两首诗背一首来听听呢。”    阿汝便将陶渊明的《饮酒》挑出来,学着昨晚顾砚眀念起诗句时候的语气神态,慢慢背了出来。这却是她自己学来的,当她明白诗里的意思后,就发现顾砚眀念这首诗的时候,神态和语气都与诗的内涵十分契合,便默默模仿了下来。    吴夫人微微一惊,她心性聪慧,如何看不出这首诗是有人刻意让阿汝背下来讨巧的,但阿汝念这首诗的时候,却能将诗里的精魂把握得那么准确,这让她感到有些惊讶。尤其是念到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她竟能将那种悠然洒脱的气质和语气均准确的表现出来,可见这孩子在才学上的领悟力还是不错的。    吴夫人微微点头,不觉赞叹一句:“不错!”    阿汝听见有人夸赞,如获至宝一般,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道:“谢夫人夸赞。”    吴夫人见她纯真可爱,笑容里没掺杂半分做作,也忍不住笑起来:“身为女子虽不能靠学识步入朝堂,但会些诗书,能用来陶冶情操、闲暇时取悦自己也是不错的,回去后好好识字念书吧。”说完就让阿汝回到座位。    阿汝忐忑不已,吴夫人的意思是表示不会收用自己了吗?但又想到自己的确没什么学问,这里才学卓越的女孩子这么多,吴夫人将自己刷下来也是理所当然,便放宽心态,安然坐下来。    轮到谦芳时,阿汝和其他女孩儿听到她念出的一长串书名诗词集名,均惊得目瞪口呆。吴夫人也忍不住赞叹,从谦芳的神态和谈吐,她知道这个女孩子多半没有撒谎夸大,便又与她交谈起其中的一本书来,果然谦芳虽然见解不深,但却能和自己谈上几句,这已经很不错了。    吴夫人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会的诗书竟这样多,不知是谁教你的?”    谦芳道:“回夫人,是我外祖母,我之前一直住在外祖家。外祖母说大多数女子一生都难以读书识字,对世上的事了解甚少,一辈子被困于家中相夫教子不得自如。因此祖母教我识字念书,希望将来我能以此懂世事、明事理、悦己身。”    吴夫人听罢,觉得此话甚是耳熟,先是愣了愣,然后想起谦芳的姓氏名字,不禁讶异道:“你外祖母可是杞县的安云枫安老太太!?”    谦芳闻言欣喜:“是的,夫人认识我外祖母吗?”    吴夫人是个不轻易激动的,此刻也不免喜形于色,忙道:“认识!你外祖母当年盛名在外,若非她曾说过绝不收学生,我是一定要敬她为师的。不过今日我能与她孙女结缘,也算无遗憾了。”    众人纳罕,起初她们见这个女孩子胖胖的,神色也有些紧张,各方面看起来并不出众,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熟料人不可貌相,她原来是如此厉害的对手。    阿汝知道谦芳是定然要留下来的了,便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待她回到座位后,低声说道:“你真厉害,恭喜你呀!”    谦芳也知道自己成功了,轻轻拍着胸口道:“可把我紧张坏了,我一直担心自己不会被收用呢。”说完赶紧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压压惊。    此时堂屋里还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手里握着长笛、一直安然自若的那个女孩儿,之前阿汝一看那气质就觉得她不一般。果然经吴夫人问过一圈话来,众人发现这又是一个“谦芳”,而且她还比谦芳多会一样东西:吹笛。如此一来,三人中便已有两人确定下来了。    最后一个女孩儿坐在阿汝和谦芳的身后,许是因为太紧张,她经过谦芳身边时,身体撞到谦芳的背,谦芳整个人都扑到圆桌上来,眼看就要打翻茶盏,以她的姿势和方向扑下来,茶水多半会泼到她脸上去。    阿汝靠着内力和修为,眼疾手快的,一手将茶杯和点心碟子扫开,一手迅速伸过去撑住谦芳的肩膀,这才避免一场意外。    “你还好吧?”阿汝问。    谦芳惊魂未定,等反应过来时,发现阿汝细瘦的左手还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想到自己体重不轻,连忙羞红了脸坐正,向阿汝道谢。    阿汝嘿嘿笑了两声,大方道:“不用谢,我力气大。”话毕,见撞到谦芳的女孩子也吓得愣在那里,便也笑问:“已经没事了,你还好吧?”    当众出丑,女孩儿分外羞愧,十分局促地说了声“我没事”,这才继续向吴夫人走去。    吴夫人见有惊无险,只让下人将阿汝扫落的茶点收拾好,再换新的来便罢。但最后这名女孩她已决定不会收用了,不是因为她不小心撞到了人,而是因为她似乎根本不打算就此事向谦芳道歉。    考核完毕后,吴夫人打开正堂的大门,让下人去书房请各位太太来接人。周氏和苗氏闻信忙赶过来,却见阿汝短短的时间里已交到了一位好友。    “怎么样?小萝可有希望?”吴夫人出来后,苗氏上前问道。    吴夫人拍拍苗氏的手背,示意她稍等片刻,然后对众人说道:“各位小姐是否录取,书院还要考虑一番,请太太们先行回去,静等消息即可。”说完,她走到谦芳的母亲身边,向她微微福身:“我想请太太和小姐单独坐一会儿再走,不知您是否介意。”    谦芳的母亲安氏闻言欣喜不已,忙道:“夫人抬爱,我怎会介意!”    吴夫人请安氏母女和苗氏三人暂去书房等候,命人好生招待着,等送走其他人离开后,才折身回来,发现苗氏周氏和安氏已经聊了起来,阿汝和谦芳也正玩儿的欢。    苗氏见到吴夫人的第一句话便是:“真想不到在这儿竟遇上了杞县安老太太的女儿孙女。”    “可不是么,起初知道的时候,我也惊了一跳。”吴夫人感叹道。    安氏性子格外娴静,又不喜自夸自擂,便只坐在那里,笑着听大家说话。周氏于学识上并没过于用心,对此所知不多,因此也只坐在一旁静听。    吴夫人道:“安老太太不仅自个儿不凡,教出来的外孙女也不是等闲之辈,今日有缘让我遇上了,岂能轻易放过去的。”    安氏一听提及女儿入学之事,连忙起身行礼道谢:“承蒙夫人瞧得上我家丫头,以后全凭您细心教导了。”    吴夫人正巴不得与安老太太结缘,哪里会受安氏的礼,连忙将其扶起:“太太快别这么说,我仰慕老太太盛名已久,能教导她的孙女也是我的福气。”    周氏在一旁看着,不知阿汝到底有没有录取,心里火煎似的难熬,几欲开口询问。吴夫人瞧见,笑着对她说道:“也请太太放心,你家这位姑娘我也收了。”    “真的!”周氏有些不敢置信,兴奋得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抓住吴夫人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噎。    “其实我早已决定好了。”吴夫人说,“小萝这孩子本性淳良,又不拘小节,先前在堂屋里时,所有的女孩儿都不敢吃那桌上的点心,唯有她不觉拘束开先例,倒引得其他女孩儿们也慢慢放松下来,当时我便有些心动。后来又见她学识领悟力不错,遇事还反应极快,一个女孩儿不小心撞到了谦芳,幸亏她及时伸手才化险为夷。虽说她识字不多,但不是大问题,好歹离入学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现学也来得及。我挑学生最看中的还是品性。”    周氏捏着帕子不住抚弄胸口,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又听到吴夫人最后一句话,之前的忧虑就都消散了,便索性将昨天逼着阿汝盲背三字经的事说了出来。吴夫人正对阿汝不识字的事感到好奇,听完便问道:“我也觉得奇怪,她母亲我从前也认得得,也知道这孩子是从小就开始识字的,怎么到现在却认不得几个了呢?”    阿汝病好以后的“后遗症”,苗氏并不知道,听到吴夫人问起也觉得颇为惊讶。    周氏略微叹口气,将请王婆招魂以及之后的事都说了出来,几人对鬼神之说也是有些信的,都以为是阿汝的魂魄受损才导致部分记忆丢失,也就没再朝其他方向去想。    “难怪呢,先前这孩子说前阵子将从前认的字和看的书都忘了,我还觉得疑惑,原来是这个缘故。”吴夫人道。    “所幸她身体还没发现什么异常,能吃能喝的,记性也好,重新识字念书只怕也没什么问题。”    谈过阿汝和谦芳的事后,四人又坐着叙了会儿旧,彼此相谈甚欢,临近中午时方散。吴夫人本要留下大家吃饭,但因几人都急着回家只好作罢。阿汝和谦芳依依作别,约好有时间一定要去杞县安老太太家玩一回。    安氏母女走后,苗氏定要邀周氏和阿汝同乘马车去家里吃午饭,周氏起初执意不肯过去叨扰,后来苗氏没办法,说了句“她奶奶半年没见她了,心里也怪想的。”    周氏心想阮家那边的确半年多没去了,她再怎么也不能阻碍骨肉团聚,何况阿汝还不是顾家的人,便同意了。不过因着天热,她和阿汝还是坐的自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