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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阿汝在书房里听顾砚眀讲《三字经》,之前的画本子两人都一起看完了。顾砚眀想终归阿汝是要识字的,不如先教她一些有用的,想起上回她背了小半截的《三字经》,于是就拿这个来做第一本课本。    之前盲背的那几句阿汝早忘得干干净净,是以顾砚眀还是用教她背诗的方法来逐字逐句讲解,速度虽慢,效果却很好,阿汝也借此机会又认了不少字。    元妈妈从正堂一路疾步赶过来,站在书房门口道:“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哦!”阿汝答应一声,忙起身出来。顾砚眀估摸着多半是请老先生的事有着落了,也想过去看看,合上《三字经》放回书架后也跟了出来。    果然元妈妈见到阿汝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爷给小姐请了位好先生,快过去吧。”    顾元贞与朱老先生交情颇深,今日去他家原本中午就能赶回来的,但老先生一定要留好友在家中吃饭喝酒、除欢叙旧,最后又吩咐几个儿媳妇提前一个时辰多做晚饭来招待客人,是以顾元贞到这时才回到家中。    阿汝乐颠颠赶过去,恰听见温氏有些激动地说道:“真没想到砚书还能请到老先生给他开蒙,这都多亏了老爷!”    温氏难得激动,两颊不禁泛起微红,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时活泛了许多,看起来甚是动人。满屋子的人都陪着笑脸直称砚书和阿汝“有幸”,唯有砚书听见无动于衷,仍旧呆呆地倚在温氏的双腿间,背脊轻轻贴着母亲鼓起的肚子,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顾元贞也笑道:“老先生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幸好咱们家抢了先机,否则叫别人请去就可惜了。”    原来朱老先生的夫人近几年卧病在床,耗费了不少家里的存银,加之几个稍年长的孙子也要开始进书院念书,每年的束脩加起来就是二三十两,几个儿子在读书方面也不争气,最后都留在了家里种地,每年的收成仅够维持家中口粮,因此朱家渐渐拮据起来。眼看又有两个孙辈要出世,家里到处都等着银子使,老先生心中正焦虑,碰上顾元贞带着厚礼来请他出山,且又许诺每年给三十石稻米和四十两银子做束脩,岂有不应的。    见阿汝进来,顾元贞想起什么,又说道:“哦,对了,听说有个学生是女娃,又得知阿汝只能学一年就要进逢山书院,老先生还说以后每日上课,除了日常的授课外,还另为阿汝多设一堂课来专讲女四书,阿汝,老先生对你也颇为重视啊。”    周氏闻言也投过来一许欣慰的目光,阿汝懵懵懂懂的笑了笑,转头低声问顾砚眀:“砚眀哥,女四书是什么?”    顾砚眀沉吟了一会儿,道:“《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专讲女德的,不过我没有看过,具体细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到时候先生讲了你就知道了。”    阿汝依然似懂非懂,不过好歹知道是四本书了,见上首的几个长辈仍说得热闹,她也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周氏等其他人都说完了,才觑空说道:“不知老先生预备哪一日过来,咱们也好着意安排着。”    “眼看这个月月底就到了,老先生打算三十那天过来,第二日初一正好开课,剩下这几天该把两个孩子和先生用的笔墨等物买齐才是。”顾元贞噙了一口茶道。    周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我已照着原先砚眀开蒙时用的东西列了张单子,又着意添了几件,明日交给赵兴去集市上买回来就成了。”    “嗯。”顾元贞沉沉应了一声,又嘱咐了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周氏和温氏都一一记着,待天黑尽时,堂屋里的人才各自掌灯回院里歇息。    后面的几日,周氏命小厮丫鬟分别将顾老太太和朱老先生的屋子收拾出来,又在东院老先生的隔壁临时腾出一间书房来,供老先生上课和歇息使用。    事情虽不大,但做起来却甚是繁杂,周氏东院北院两头跑,不得空闲,因此这几日家里的人都对阿汝和砚书放松了管教,纵得姐弟俩成日与四邻的小孩混在一起胡闹嬉戏,并且因为是二虎师傅的关系,不知不觉间阿汝竟成了小孩中的老大……每每想起这个,阿汝就觉得甚是奇妙。    二虎这人虽霸道无赖,对阿汝却出奇的唯命是从,自认了阿汝做师傅,还真没再打过人了。阿汝也信守诺言教他练打靶子,只是二虎没有阿汝那样内在的优势,练得很慢。    家里的事忙完过后,元妈妈抽出空来开始管教姐弟俩,阿汝才稍稍老实了些,但稍微觑着空子仍是撒丫子往大门外跑,而砚书总能及时的发现她并迅速跟出来。    元妈妈见管不住,只得向周氏吐苦水:“我如今是再管不了小姐和小少爷了,太太您出出招吧,小少爷年纪小,贪玩儿倒也是常理,可小姐都多大了?还成天和一群男孩儿胡跑胡跳,传出去如何像话?尤其是沈家的二虎,最是调皮无赖的,小姐心也是大,竟也和他玩的开!”    一旁的丫鬟小厮听见强忍着笑意,恐怕元妈妈还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四邻小孩儿中称王称霸的事吧?    温氏倒没什么想法,她虽也不同意砚书成天在外胡玩儿,但自从阿汝病好以后,砚书跟着她每天跑一跑,性子倒渐渐变得活泼胆大起来。只一点就让她觉得满意:砚书不似从前那般惧怕大哥了,虽还是有些怯懦,但好歹没像从前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了。    因此私心里,温氏倒是希望阿汝能多带一带砚书。不过阿汝是个女孩子,年纪又不小了,成天这么瞎跑也着实不像话。    周氏如何不知这几天疏忽了阿汝,遂也叹气道:“这自然是要管的,只怪我这几天没怎么注意她,幸好老先生后天也就过来了,等开了课,上下午都要认字念书,她也就没机会出去玩儿了,这一两天的日子就麻烦你多看着点儿了。”    元妈妈想到以后有先生管教,心里也渐渐松口气,便不再说话,和两位太太告退后,转身继续去大门外寻两个小祖宗。    但此刻阿汝砚书正和其他孩子玩儿捉迷藏,个个都正躲得好好的,元妈妈哪里寻得到。绕了宅子一圈仍没结果,元妈妈索性坐在门槛上守株待兔,俩小祖宗总有出来的时候。    正无奈时,馒头迎着顾砚眀回来了。    头一回没有阿汝跑过来接自己,顾砚眀心里掠过丝丝的失落,还以为她已经腻了呢。见元妈妈泄气一般坐在门槛上,便猜到了半分,问道:“妈妈怎么坐在这里?阿汝呢?”    元妈妈苦笑一下,道:“这几天小姐玩儿得有多疯少爷您也是知道的,这不,一会儿没看着,又跑出来找隔壁二虎去了,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家院里疯呢。”    本就有些失落,听到元妈妈的话顾砚眀心里更是凉了一下,不觉脸上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恰巧这时阿汝和砚书欢笑着从墙根那边闪出来,后面还跟着小初和二虎以及其他小孩儿。    顾砚眀管不了其他人,只严肃地对阿汝和弟弟道:“阿汝、砚书,回来了!”    小孩儿们见顾家的人站在门口,顾家大少爷又脸色不善,纷纷惊做鸟兽散,二虎也吓得拔腿就跑,临了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声:“阿汝,明天继续啊!”    闻言,顾砚眀的脸色又黑了一层。砚书见哥哥心情不好,吓得连忙闪进门去,阿汝也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玩儿得太投入,忘记顾砚眀回来的时辰了,又见他隐隐有些不开心,便不好意思的挪到他跟前,嗫嚅道:“砚眀哥,你回来啦?”    顾砚眀见阿汝满头大汗,两颊跑得通红,背上的衣衫尽被汗水打湿,心里又是好气又是惊讶,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阿汝还能这么皮呢?    顾砚眀淡淡的“嗯”了一声,也没等阿汝,径自回了书房。    元妈妈看见阿汝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心里不由拊掌大笑,总算还有人能治得了小姐了,便乐呵呵地拉着阿汝回屋洗澡洗头换衣服。    知道顾砚眀生了气,阿汝换过干净衣裳后,连忙颠颠地跑到书房这边来,婉芳见是她,直接就替她推开了门。    顾砚眀正坐在书桌前做功课,从侧脸看起来似乎已经没生气了,不过脸上还是很严肃,阿汝莫名地体会到一种疏离的感觉,心里顿时就变得很难受。她慢慢靠近书桌边,担忧道:“砚眀哥,你是不是生阿汝的气了?”    顾砚眀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儿,气早消了大半,听见阿汝语气带着伤心,也不忍再严肃下去,遂温和道:“没有,你别多想了。”话毕,还伸手摸了摸阿汝刚洗过还没干的头发。    可阿汝还是有些伤心,因为顾砚眀虽然语气温和了下来,但并没有笑,她感觉得到他还是有点不开心的。她想了想,一定是自己忘了他回家时辰的缘故,便道:“砚眀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回来的时辰的。”    顾砚眀愣了愣,阿汝这么一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变得小气了,而且阿汝并没有每天等自己回来这个义务啊。但要说是为了这个原因不开心,好像又不全对,想了一会儿,顾砚眀也不知作何解释,遂愧疚道:“这个不重要,你别太在意了。”    话毕,顾砚眀顿了顿,想起最近阿汝和二虎走得太近,终是忍不住又问道:“之前不是叫你少和二虎来往吗?你怎么不听呢,万一他欺负你和砚书怎么办?”    其实现在顾砚眀已经不担心二虎欺负阿汝了,他看得出来二虎挺喜欢和她一起玩儿的,他更多的是担心二虎那个调皮胡闹的性子会带坏了阿汝。    但阿汝想起这几天二虎那滑稽的唯命是从的模样,和无意中做了“老大”的事,就莫名地想笑,听见顾砚眀这样问,她不由呵呵笑出声来,胸有成竹道:“他才不敢欺负我和砚书呢。”    见阿汝一提起二虎就这样开心,顾砚眀心里略不是滋味,本想好好说教一番,但看到阿汝淳真的笑容,又觉得这样干预她的快乐有点过分,犹豫了一阵,他无奈地在心里妥协,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温和笑道:“算了,你开心就好。”    看到顾砚眀终于笑了,阿汝也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两只眼睛顿时笑得如弯月一般,两只胖胖的手扒着顾砚眀的胳膊道:“砚眀哥,你不生气啦!”    顾砚眀感到好笑,但心里也暖暖的,于是又拍拍阿汝的头,道:“好了,我还要做功课,你自己去玩儿吧。”    阿汝乖巧地“嗯”了一声,从书房退出来一路小跑到正堂去找周氏,也等着厨房钱叔开饭,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肚子早饿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