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线后排队啊,桌前一排一次只准站一个。”
北方军合营地,中军南校场的空旷地,一溜折叠桌撑起了一道桌矮墙。
一溜桌子后的马扎上,坐着大小二十多名隶属中军的曹吏员佐,“哐哐哐”盖章的,伏案提笔写画的,与桌前人问询的,捧起桌上包裹,篮筐扭身朝后递的,一团忙碌。
矮桌后是堆的满满的各式筐篮,筐堆前后跪着十几头厚唇不停咀嚼的骆驼,辎队的人正在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篮筐布袋分包,试挂驼背配重。
每装满一驼,就提缰呼喝骆驼起,再把一峰峰温顺站起的骆驼牵走。
一行矮桌前,堆着一层士卒,之后一弓箭步外,是与矮桌平行的一道用小推车划拉石灰袋子,撒的一条还算笔直的粗线。
石灰线两旁,各站着两个军法,遇过线则呵斥。另有三个游走负责维持纪律,不停把牵马过来的骑兵朝外赶。
石灰线外,六排抱着大篮小包的汉胡士卒,一边彼此畅快的交谈,一边相互帮着把对方的抱着的各式家伙什,朝布袋与大筐中塞。
不时还有士卒出列,自去矮桌西侧堆着一堆筐与布袋的货堆处,取筐取布袋。
正在排队的士卒,大多都是苏双与张世平两部所属的东进骑兵。抱来的全是渔阳,广阳沿途私掠的缴获,与军中分发的战利品。
战利品五花八门,从男笄女钗,角竹长擿,直襜短襦,麻布丝帛,到屏风上抠下来的镂玉璧,火钳铜灯,剪锥厨刀,斧锛锤凿,青铜鼎都有。
“诶?步六狐,你这铜釜里装的啥?”
西二排靠前围在一起的三个士卒,蹲在地上的一个光头壮硕小子,直袖卷上肘,正帮同伴整理战利品,能套在一起的就套在一起。
他刚要把两匹折起来的绫帛塞入地上的一尊铜釜,结果手朝釜里一摸,又掏出来个敞口小盆,拎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疑惑,“这逑是干啥的?”
“喝水粥的吧。”
提着绔裤,正蹲在地上低头整理战利品的步六狐,闻声抬头,把腰侧垂杵触地的环首刀朝后拨了拨,蹭着地挪过来两步,倾起身子,勾头朝高昌手里的小盆一看,一脸确定,“喝水粥滴。”
“我咋看着不像咧?”
高昌歪着个头,把手里小盆翻来覆去在各种角度打量了一番,伸手一弹,又抱着瓶对着敞口,做了个喝粥的姿势,放下小盆,扭头看向步六狐,好奇道,“这么深的粥碗,我真没见过,你哪弄来的?”
“就是安乐西林外的那股蛾贼的嘛。”
步六狐伸手把高昌手里的小盆拿了过来,斜身举在高昌耳边,曲指弹了两下,喜滋滋道,“你听你听,是铜滴还是铁滴?反正是很好滴,不是陶,摔不破。咱冲过去的时候,我看那伙人就在用这个喝粥,咕噜肚子在前面冲过去的时候,马把这盆踢了好远都没事,我专门捡回来的。”
“叫我里长。”
一个不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头散辫的咕噜蹲了下来,斜脸吐了口吐沫,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眼朝步六狐喝骂,“不叫我里长,也要叫我古鲁。远古的古,山东的鲁,仙帅说我像山东人一样豪爽,给我起了汉名哩。”
“山东?哪个山的东?”步六狐疑惑的问。
“山我也不知道哪个山。”古鲁翻起眼皮朝天望望,眨巴眨巴眼,眼神郁郁,扭头好奇的问高昌,“和尚,我是哪个山的东?”
“五姨山。”
高昌轻蔑的瞥了古鲁一眼,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样子。
“别听和尚瞎扯,山东哪他妈是武夷山之东?”
一个牵着战马的武装小地主,正被军法巡查朝外轰,路过同里的仨人,昂头嚷嚷了一嗓子,“不周山之东,才叫山东。共工撞到了不周山,天陷西北,地陷东南,这才有了东南西北中,绿发白皮带红中。”
说着,低头看见了仨人手中的敞口盆儿,奇怪道,“你们仨棒槌,捧个夜壶干嘛呢?”
步六狐,高昌,古鲁,大眼瞪小眼的互视一眼,同时抬头问:“夜壶是啥?”
“喝粥的!”
被军法推搡了一下的牵马家伙,身子趔趄了一下,愤愤的来了句。
“当当。”
步六狐闻声得意的弹了两下敞口盆,喜滋滋道,“我就说了吧,喝粥滴。”
“嗯。”
高昌与古鲁深沉的点了点头,对军中见多识广的涿郡武装地主,还是信的过。
“郝老三,别磨蹭,快滚。”
信的过的小地主身后跟着的巡查,本就是赤备左翼的军法,一脚踹磨磨蹭蹭的赫老三屁股上了,又回头冲蹲地上的仨棒槌大喝道,“你听赫老三跟你仨瞎白话,夜壶哪他妈是喝粥的?夜壶夜壶,夜里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