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果不其然(1 / 1)我和神婆有个约会首页

“点烟问道,□□丙丁,水火纵横,三界游-行。”毛不思还在房间里睡得香甜,诺大的客厅中央,则不知何时立起了几枚茶杯,杯中盛着清水,水面由南往北逐渐升高。杯底则压着纵横交错的红线,摆成古老的阵法,毛方林坐在正中央,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竖在眉心正前方,右手轻托着手腕,口中念念有词,“玄帝清君,指点迷津。”    毛方林紧闭双眼,眼球不停地在眼皮下晃动,他感觉自己正行走在张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了莫约百米,周围才开始变得灰白,大量的青烟从他的身边吹过,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眼前只有一条道路,毛方林别无选择,只好沿着这条唯一的路走下去,渐渐地,除了自身的脚步,他开始听到了别的声音,刚开始是若有似无的风声,再后来就是女子的窃窃私语,越往里走,声响越大,刀剑碰撞声,打斗声开始频繁的闯入他的耳膜。    客厅内依旧安静如初,毛方林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茶杯中的水面,多少出现了不同幅度的晃动。    “你是鬼祟,我怎可容你。”    “萧郎,你另觅佳人罢。”    “害人的妖物,道姑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汪小姐,何苦害人害己。”    “大哥,救我,我不想死。”    不同女子的声音在这条路上交织缠绕,毛方林皱着眉,试图从吵杂中寻找到有力的信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耗费,寻过去晓未来本就有逆天道,更何况他是亲自入内把古今走一遭。    “我愿用魂魄为注,换我毛家此后再无女儿临世。”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缭绕的烟火响起。    毛方林心中一颤,脚步骤停,他越过众多幻影,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    “阿爸,女儿有负您所托,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我毛家的女儿,步我和姑姑的后尘。”一名年轻的女子跪在牌位前,周围全是镇鬼压邪的咒语,铺满了整间房子,她眼眶通红,嘴唇抿的死死的,“如今世道已安,女儿死前也要做该做之事。”    只见她对着牌位‘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这才伸手打开放在脚边的布袋,从中掏出几本泛黄的书籍和短小的降魔杖。    毛方林又靠近了些,除却最底层的一本秘术,是他们毛家从上辈传下来的,剩下的几本,毛方林竟是见也没见过。    女子端过火盆,黑炭冒出丁点的火光,就见她细细瞧了两遍,才把上面的几本摊开。    刺啦——    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女子一张张的投入到火盆中,看着火焰把纸张疯狂的吞噬,“从小到大,您都说我是您和阿娘的心尖尖,比几个兄弟不知道强上多少,我也一度这般以为,法术练得比谁都认真,就这么信了一年又一年,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看着兄长的和弟弟娶妻生子,身边的好友都已嫁做人妇,我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还是阿娘看不下去了,才哭着告诉她真相,阿娘捏着桃木牌,上面只有一句话:愿许世代女,廿五为限,以报恩德。    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是毛家姑娘的命,她那个年轻热烈的小姑姑,就是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躺在床上一睡不起,没有任何的征兆,就这么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们说祖祖辈辈皆如此,女儿偏生不信。”女子把手中的书籍烧了个干净,又把桃木牌从身上取下,反手扔进了火盆中,“即便是逆了祖宗誓言,也断不会让后人重走老路。”    毛方林眼睁睁的看着桃木牌在火中化为灰烬,上面刻下的文字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前的女子上手合十,手指不停地变换动作,最后双手食指中指相对,拇指相抵,其余手指则交扣在一起,于胸前形成三角形。    “太上金口,小女汲命。我愿用魂魄为注,换我毛家此后再无女儿临世。”女子闭着眼周身不停地有灵气往她身上钻,直到胸前拇指开离,她才再度把眼睛睁开,“即便死后灰飞烟灭,也断不后悔。”    “何人?”突然,女子似感应到了毛方林的存在,敏锐地回头。    “我姓毛,想……”毛方林赶紧开口,想要把现在的事情讲给她听,谁料他刚张嘴,四周的场景便飞速的变化起来,日月飞速轮回,方才年轻的女子容貌快速变化,最终变得白发苍苍才停止。    “我年轻的时候,曾在父亲牌位前听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他说他姓毛。可惜我只听到了这一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找我。”老人躺在床上,周围跪了一圈人,各个都红着双眼,老人回光返照,精神都比之前好了许多,“我这辈子活了百岁,即便没有来世,也……值……值了。”    话音瞬间中断,老人嘴唇上扬,永远的睡了过去。    “姑母。”    “姑奶奶。”    哭声顿时响起,毛方林环顾整间屋子,二十来岁的,皆是男孩。    “为什么。”毛方林喃喃自语,他只是想来找个原因而已。    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胸口顿感痉挛,人就捂着胸口睁开了眼,周围压着红线的茶杯应声而碎。    客厅内,水渍湿透了地毯。    “二十五岁是怎么回事。”降魔杖被遗落在客厅内,凤璜知道毛方林的本事,没敢出去,只安静的呆在降魔杖中,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快步来到小仙姑面前,看她的眼神也严肃了许多。    “什么二十五岁?”小仙姑翘着二郎腿,躺在半空的绳索上,目光直盯着上方的一亩三分地,心不在焉的回应。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凤璜拉着小仙姑的胳膊,生生把她从绳索上拽起来,他双手撑在绳索两边,抬起头,与坐在上方的小仙姑对视,“我之前从没听你提起过,你说你要成为当时最有名望的女天师,你说你总有一天会腻到那臭道士娶你,你说咱们可以一起降妖除魔,你说……”    “我至今,都没有过二十五岁的生辰。”小仙姑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双手撑在下巴上,笑眯眯地问道,“好久之前的故事了,你要听吗?”    凤璜的后半截话就这么塞在了喉咙里,她虽然看上去张扬,对他也常常连哄带骗,可凤璜知道,她现在说的话,是真的。    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连他的凤凰羽衣都没护住她,凤璜张着嘴,不知怎么就对这个问题感到了乏味,他垂下眼角,轻声叹了口气,轻轻把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算了,都过去了。”    这么伤人的过去,何必再从头回忆一遍。    “你如今倒是比当年乖巧了许多。”小仙姑拍拍他的脑袋,“当初想让你和富贵一样给我摸摸,你还不乐意。”    富贵是她和那道士养的一条大黄狗,平日里最爱趴在她膝盖上晒太阳。    “我血统这般高贵,富贵哪里配跟我比。”凤璜睁着眼,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些。    “对啊,你比它强多了。”小仙姑笑眯眯地揉了揉凤璜的头发,轻拍了两下。    “我也比那个贪杯的道士强多了。”凤璜补充道。    “你是神兽,能活个万万岁。”小仙姑手上的动作停住,缥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自然比寿命短暂的凡人要强。”    “你还在想他么?”下巴蹭着她的膝盖。    “想。”小仙姑眨眨眼,凤凰看着一片冰凉落下,化在她烟青色的裙子上,“做梦都在想。”    “你……”    “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小仙姑揪着凤璜的耳朵摇晃了两下,打着哈欠道,“我要去休息了,明早还要送初一回肉身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家都醒了,各怀心思,多半是睡不踏实的。    毛方林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对上小仙姑的脸,震惊疑惑的复杂情绪都写在了眼神中。    “爸,这位是……”毛不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汇介绍小仙姑,索性一跺脚,用了大白话,“这位是咱祖宗。”    怎么听,怎么像骂人,可偏生是事实。    “我虽长各位千岁,可真真算年纪,生前也不过二十多岁,不敢拿架。”小仙姑背着手,“您若是不嫌弃,便也如世人般,唤我一声仙姑吧。”    “仙姑昨晚可在?”毛方林思忖着开口。    “在。”小仙姑点点头,在初一眉心点了一笔朱砂,她背对着毛方林,准备着手头的工作,“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初一好奇的想要摸摸眉心,被毛不思伸手从中拦下。    “剩下的只要我准备好就可。”小仙姑摆摆手,皱眉,“你们在这儿留着也没用,毛先生且留下帮我一把,你们都出去吧。”    “我也不能留下么?”毛不思指着自己的鼻尖,毕竟小仙姑本事高,她多少怀了点偷师的小心思。    “不能。”小仙姑和毛方林异口同声。    “出去。”毛方林斩钉截铁。    “哦。”恹恹的应了嗓子,毛不思才一步三回头,不情愿的跟着马明义他们出了门,还不忘了疑惑,蹭着马明义的胳膊肘,小声道,“你想不想看。”    “不想。”大手抓住毛不思脑袋上的小花苞,马明义把她的脑袋拧到正对前方,“陪我吃早饭去。”    “你又不是小孩,吃个早饭还要人陪啊。”毛不思不乐意,妄图拧着脑袋挣脱,谁料花苞头在马明义手中,一使劲,头发丝连着头皮都疼。    “今早有鲍鱼玉米蒸饺,每人一次限拿一份。”    “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爱吃。”    “我爱吃。”马明义捏着毛不思的花苞晃了晃,落下了几根碎头发,“你替我排队去。”    “过分了昂!”毛不思不乐意,指着前方快他们几步的马明丽,“你怎么不让明丽姐去。”    “我欺善怕恶。”好有道理,无法反驳,毛不思被马明义不要脸的承认噎的哑口无言。    马明丽走在前方,听得太阳穴直突突,什么叫‘怕恶’,她哪里恶了?但转念又想到这不过是马明义哄着毛不思不去偷听的伎俩,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权当默认她就是那个恶人。    昨晚的事情,是他们和毛方林之间的秘密,毛方林既然不想让毛不思知道,自然有他的打算,马明义也不好越过人家父亲说些什么,只好让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    “仙姑可知我想求什么,问什么?”房间里少了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小仙姑。    “自然。”小仙姑在空中画了道符,示意毛方林用朱砂在黄色符纸上誊下。    “那还请仙姑指点一二。”毛方林执笔,落墨饱满,“为我解惑。”    “来,便是因缘;去,便是命数。”小仙姑掏着广袖,神情莫测,“且看她的造化。”    酒店的餐厅内,在毛不思跑腿排了两次蒸饺后,还是没看见张博尧和初一的影子,她一屁股坐到马明义身边,“他们人呢?”    “这次对张博尧而言,也算得上是生离死别了。”马明义夹了一颗蒸饺送到口中,“自然想两个人多呆一会。”    “你说,仙姑为什么不告诉张博尧初一的肉身在哪儿呢。”毛不思托着腮,不管二人之后如何,总要给人家再一个开始的契机才对啊。    “她是你祖宗,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马明义用筷子夹了旁边的牛肉煎饺,顺势塞到毛不思口中,“吃饭。”    “为什么你吃鲍鱼的,给我吃牛肉的。”毛不思眼睛多尖啊,他夹的还是明丽姐拿的。    “你不是不爱吃这个么。”    “我忽然口味转变了不行啊。”毛不思一伸筷子,从马明义碟中夹起了她好不容易排队排来的蒸饺。    天空还有些昏暗,张博尧和初一坐在酒店的天台上,一人抱着一杯速溶热巧克力,香味老远都能闻到。    初一还在喋喋不休,语气中掩盖不住的兴奋。    “你眉心点个朱砂还挺好看。”张博尧撑着身子看着初一手舞足蹈,半响,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初一努努鼻子,模样很是可爱,“等我走了以后,你一定一定要去找我。”    “你没听仙姑说吗,你到时候怕是都记不得我了。”张博尧轻笑,半真半假道,“我还找你做什么。”    “张博尧,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初一读不懂他的表情,但是她听得懂他的话,笑意就这么淡了下来,她放下热巧克力,移到张博尧对面,表情严肃,“咱们可是大风大浪里共进退的情意,正所谓情意重,值千金,你怎么能不去找我呢。”    “我……”    “我就算不记得你了,我还是初一啊,你瞧,我的名字都是你取得。”初一竖起三根手指,认真道,“我一定会努力记起的,你相信我。”    “好。”张博尧把手里的热巧克力放在初一眼前,打住这个话题,“我刚才给你开个玩笑罢了。”    “我就知道。”初一一听,嘴角再度扬起,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拍着胸脯得意道,“也就是我,不嫌弃你的冷笑话。”    东方渐渐显露鱼肚白,张博尧眯起眼晴,遮住了里面的情绪,“天快亮了。”    “呼……”初一深呼吸了一口气,拍拍屁股起身,她掐着腰,眺望着远方,“我还没看过日出呢。”    “以后你就可以常看了。”    “嗯。”初一点头,兴奋地往前跑了两步停下,冲着张博尧挥舞着手臂,“你给我拍张照吧,当做咱们第一次看日出的纪念。”    “唉,真拿你没办法。”掏出兜里的手机,张博尧点开相机,对准初一,相机里的人笑的很开心。    朝阳开始从撕裂的天空中爬出,释放出第一缕阳光。    “茄子!”初一举着手,那么的开心,比她以往每次照相都开心。    张博尧自始至终都没有按下拍摄,镜头中的人影则随着新生太阳的到来,带着喜悦,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热巧克力还在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张博尧把脑袋埋在手臂中,手机还停留在拍照的页面,今天以后,他喜欢的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