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很平常的展会,由于紫檀宫扇的重现江湖而名声大噪。曹品凤和崔氏企业都趁着风头火了一把。晚宴上,她穿着紧身的旗袍,手持红酒,穿梭在众宾客之间,笑靥如花,运筹帷幄。不知道是由于疲劳还是反感这样的场面,相反崔世雄显得有些拘谨。 为了一睹古典紫檀宫扇的风采,今天前来观展的市民和采访报道的记者出奇地多。为了维持秩序,除了早就部署好的安保人员,崔公馆的上上下下都出动了。韩冬儿和秦梦如姐妹俩也忙着里里外外招呼,直到空旷的大厅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两姐妹才说上话。 “姐姐,我真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将宫扇送过来了”,虽然秦梦如累得捶着肩膀,但想到今天展会的成功,她还是激动得眼睛里发着光,“今天还好我反应快,否则夫人她们都该怀疑了!” “我出门那会你还没睡醒呢!”韩冬儿冲着秦梦如笑了一下。 “可是姐姐,那宫扇分明不是咱们拿的,就为了今天的展会,咱们又连夜赶制了一把。这其中的功劳和苦劳,我们不说,可没人看得见呢!”说到这,秦梦如有点不高兴了。 “宫扇究竟是什么人拿的,我想夫人心里有数”,韩冬儿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含沙射影的意味,“如果咱们去邀功,岂不恰恰证明是咱们拿了原来那一把?”她挽上秦梦如的手,“只要这把宫扇出现在原来的地方,就证明了咱们的清白!” “也是,夫人对咱们那么好,就是辛苦一下也是值得的!”秦梦如由衷地感叹到,“你看我,净想着咱们自己了!” 梦如啊梦如!你总是这么单纯,如果不是夫人害我们,我们还需要连夜赶制宫扇吗?韩冬儿在心里默念。但是她却没有说穿。“是啊,夫人这么相信我们,我们更有理由让这把失踪的宫扇出现在展会上。这应该是给夫人的一个惊喜吧!” 韩冬儿故意把“惊喜”两个字说得很重。是的,被曹品凤偷走的紫檀宫扇竟然再次出现在曹品凤自己一手操办的展会上,并且引起万人围观的风潮,这不得不说正是她韩冬儿送给曹品凤的一个大礼!所以今天上午在展品陈列室再次看到那把宫扇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读出了曹品凤眼中的惊恐! 哼,你来个贼喊捉贼,就别怪我顺水推舟!你虽然给了我台阶下,我也给你卖了人情!韩冬儿这样想着。但是她看着身边还蒙在鼓里的秦梦如,却什么也没说,而是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崔公馆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崔世企业的丝绸展会已经进行了一周。对于崔世华为什么没有出席,起初各路记者异常关心,虽然崔世雄明说暗讲,也爆出一些猛料,但是骏驰府里里外外人人守口如瓶,打听不到任何线索,记者们也逐渐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渐渐地,大家也都不往骏驰府跑了。 一大早,崔世华准备到总督府上班,走出大门口,他回头看了看门可罗雀的骏驰府,连日来压抑的心情一下就释然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房子多大,人有多少,或许温馨安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尤其家里能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主人。 想到下班后,可以拿到陈家印在全国各地给苏沛蓉搜罗到的偏方,崔世华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以致于自己轻声吹起了口哨都不曾察觉,自然也就没有留意站在大门右侧几乎与他相撞的那个黑色身影。 此人正是目睹冯玉珍杀死画眉的那个独眼老妪。虽然崔世华没有看到她,但她还是微微俯身给崔世华行了一个大礼。 这个独眼老妪也是骏驰府现任总管秦川的师父。但是她一向行踪不定,不善言辞,加之怪异的外貌,给人留下了“不好相处”的印象,久而久之,骏驰府的上上下下也都渐渐疏远了她。即使是秦川,出师后也不怎么和她接触。大家只知道,她偶尔会去找崔公馆的管家冯玉珍聊聊天。除此之外,大家对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叫她“那个怪人”,或者“瞎老婆子”。 虽然崔世华没有理自己,但她似乎也不介意,而是直接走进了大门,来到人迹罕至的储物间门口,晒着太阳打起了小盹。 和煦的阳光一直洒满她沟壑纵横的老脸,额头雪白的银丝在微风中轻轻飞舞。她就这样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老大娘,真不好意思,我是路过这儿,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活计可以干,长工短工都可以。” 这独眼老妪眯缝起唯一的一只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站着一个孱弱纤瘦的小伙子,他衣着破烂,正朝着自己作揖。而看年纪,估摸着也不过十五六岁。 “哪有活儿可以干哦”,她苦笑到,“连我都要失业了。”说完扭了扭苍老疲惫的身子,她想坐直一些,但是剧烈的腰痛却让她弓成了一只干虾。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垛,“来这儿坐坐吧”。 “哦不……不了”,那小伙子拘谨地推辞着,“我叫二狗”,他边说话,黝黑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本以为这崔公馆是大户人家,会缺人手呢。” “想不到吧”,那独眼老妪声音嘶哑地干笑着,“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像我们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又哪有评判的资格?”二狗望着眼前骏驰府的豪宅,他艳羡的眼神有一些迷离,“我们哪像这崔家的孩子,可以含着金钥匙出生,他指着眼前骏驰府宛如仙境的亭台楼阁,“就在我们脚下的这座大宅子里,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一幅价值连城的绣画,听说这幅画是无价之宝,而我们普通老百姓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看上一眼。” “你是说彩云追月图吧”,独眼老妪苦笑起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好笑,世人总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愚蠢的他们从不会去考量这个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二狗,“如果我说这幅所谓的彩云追月图根本就不存在,你信吗?” “不信”,二狗轻轻摇着脑袋,“整个杭州城,恐怕都没人相信吧?” 虽然如此,那独眼老妪也没有解释什么。换作往常,警觉的她是不会轻易跟一个陌生人搭腔的,当了多年总管的她经验丰富,也绝不会允许一个素未蒙面的年轻人出现在骏驰府中。然而今天是怎么了?被大家当成空气的自己似乎越来越气息奄奄,越变越稀薄,或许某一天真的就灰飞烟灭了。想到这,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人生的虚无。就今天,她只想和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聊聊天,打发打发寂寞。或许自己真的是老得不行了吧。 年轻稚嫩的二狗却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这种状态,还沉浸在自己一夜暴富的黄粱美梦中,“即使没有那彩云追月图,那镯子总有的吧?”他追问着,“我听我爷爷说过,崔家有一支金贵的玉手镯,能够买下好几座县城,够我们穷人家吃一辈子了。” “这寒烟翠确实是无价之宝”,独眼老妪在夕阳中眯着眼睛,就像一位兢兢业业的教书先生在讲学,“崔家的先祖一次在战场上负了重伤,已经自身难保,却还是把仅有的粮饷让给了村头饥肠辘辘的百姓,一位饿了好几天的老妇人。这老妇人后来救了这位战士,并且回赠她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他将这手镯藏在怀里,又回到战场,手镯几次帮他挡住了战场上不长眼的暗箭,也让他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没有这支手镯,就没有现在飞黄腾达的崔家。” “这么说,这翡翠手镯是确有其事了?”二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没有听进去独眼老妪讲的故事,“可很多人都说这什么寒烟翠,可是不祥之物啊”,二狗很好奇地看着独眼老妪,“他们说这个镯子是血沁之玉,是以前的崔家人从帝王家的坟墓里掘出来的,死人的骨血沁到了这镯子上,想想都吓人。所以……”二狗说着说着,竟然戛然而止了。 “所以什么?” “所以我爷爷说,这崔家人是没良心的,做的都是丧德之事。”二狗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胆怯,也不敢直视老妪的那只独眼。 “哼哼”,那独眼老妪十分讽刺地冷笑着,“即使真是这样,还不是有很多人千万百计想得到这只镯子?如果现在崔家人说想把这只价值连城的镯子送给你,你敢说你不想要?” 二狗不说话了。 “人总是这样贪婪,一边对某些东西害怕得闻风丧胆,但只要这样东西能让人们发财,他们又无所畏惧了。说到底,都是被财富蒙蔽了双眼。”独眼老妪喃喃地说着,“回去吧,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