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韵律地唱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操场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伸展着两臂,转动着上身,机械地做着千变一律的体操。每到全身运动需要蹲下又站起时,层次不齐、此起彼伏,宛如灵巧的舞狮队,翻出一一阵阵波浪,蔚为壮观。
罗御风藏了半个身子在墙壁里,露出半张脸。借着教学楼前最高的一棵树的枝丫当瞄准,透过绿油油的片叶簇起的一方孔,盯着人群中的一处打量。
李辉拖着步子朝这边来了,嘴里念念叨叨,两只手在滚圆的肚子上打着圈。
“老大,你干嘛呢?”
罗御风做了个“嘘”的手势,把头收回去三分之一,屏气凝神地拉长了脖子。
李辉摆到他身后,朝着那个方向打了一望,手一放,就摇头晃脑起来:“病入膏肓,病入膏肓了,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罗御风腿一抬,恰好踢着李辉壮实的大腿上,这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你一边去,你懂个球。”
李辉亨了一声:“我是不懂,但是可没见过这么泡妞的,命都搭上了,别人一个好脸都没樱”
“你给我闭嘴,一边揉你肚子去!”罗御风扭过身来大骂道。
李辉赶紧把两只手又贴在肚子上,嘴撅着个老高:“人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不差,干嘛老要和陆峻鸣抢一棵树挂?”
罗御风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挂你个头,那什么时候是陆峻鸣的树了?”
李辉挤眉弄眼:“人俩个什么时候不是出双入对的……”
“那是狗皮膏药贴的紧,关树什么事?”罗御风瞟了他一眼。
“三哥,追你的人不少啊,未必都没一个入得了法眼的?”
罗御风眼珠转着,侧过身去:“我什么时候要跟谁好了?你子话过过脑行不行?”
李辉翻了个白眼:“行,那你埋头苦读吧!兴许老打盹了,你踩了满池子狗屎,和她考到一个学校去了呢!”
罗御风本是伸手要打,扭过头眯着眼着。李辉接了那眼光,似乎身子已经跟夹核桃一样被捏了个稀巴烂了。
“要我,这个打仗都还要变换策略,老大你要换个思路,不能一直跟在后面跑,得让她来找你。”
罗御风脸上先是一阵紧蹙,紧接着愠色卸了个干净,探声道:“怎么个找法?”
“这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你看那杨树,咿咿呀呀成和郑蓉个没完,见了你跟太监见皇上一样,实则心里呢?把你揣得实实的。
我一看那娘们眼神她就露了馅,果不其然明里暗里打听你的事。所以,甭管她什么女人,都别听、别看她嘴上、面上那一套,究竟心里有没有,试一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李辉得了神,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吐了四个字:“引入竞争。”
罗御风搔了搔头,左右打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开口:“别卖关子,具体来个法。”
李辉恭恭敬敬地凑了近:“她能跟陆峻鸣出双入对,你怎么就不能找个人挽挽胳膊?而且啊,这个人最好是她认识的,认为比不上她的,醋坛子一翻,效果最佳。”
罗御风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脑子里活络开来,竟浮出向尧那张似的圆脸。他自己都惊了一跳,打了个冷战,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没事人似的转身踱着步子钻进了教室。
广播里的音色已萧条下来,嘶哑地喊了一声:“五六七,完”
正值午后,泛起一阵燥热,不少伏在桌上打盹的人衣领和后背是湿了,眯着眼左右调着头,发出“啧啧”的唇声。
还忙活着想把最后几道题解完的卫澜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薄汗,抬头望了一眼前方挂在头顶上高速旋转的风扇。她感觉胸衣里全浸透了,放下笔,折手去触,果然湿漉漉的。
抬起头的一瞬,窗外走廊上一个烫着大卷发,身穿宝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左顾右盼地朝着里面打望。她忧心刚才自己的动作让人瞧了去,赶忙低着头,佯装着继续解题。
“卫澜”门边传来一句低声的呼唤。
她抬起头,伸长脖子回应着,坐在窗户边第一排的同学用笔点零外面,刚才那个女人正杵在那。卫澜这才看清她手臂上挂着一个精致的皮面包,双手婆娑着候在外面。
她头发麻,瞅了一眼前排的陆峻鸣已经趴下休息了,教室里还坐着书写的人寥寥无几,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起身,拉开椅子,迈着极的步子,像怕踩了蚂蚁似的碾向门边。
女人看出了她的谨慎,刻意往教室后拉了几步,见她冒了半个身出来,点头微笑着领着向楼梯口去。卫澜心里打鼓,可确实受不住空气里白晃晃的太阳,还是缓步随了过去。
二人在阴暗的楼梯转角站定,此时的走道上空无一人,笨重的风扇声细心听还能听到,卫澜顿觉得心安了几许。
女人栗黄色的大卷发搭着肩上,簇拥着一张鹅蛋脸,铺了一层白茫茫的像石粉的底儿。脖子上也涂了,似是被汗水浸着了晕了些,显出少许圈状的白斑。
她脚下蹬着一双令脚背高耸的凉鞋,卫澜的视线恰落在白墙上一张火红饱满的唇上,后背又忍不住发起汗来。
“卫澜,对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着,生怕对方听不清。
卫澜没有应答,一件白体恤套在身上,两条笔直而纤细的腿紧紧并拢贴在一起,冰棍似地立着,倒显得脚下那双白色帆布鞋格外大且长。
“卫晓波是你爸爸,你妈妈叫岳莉,对吗?”
卫澜倏地抬起头,把目光上调了30度,盯着她一双用黑笔勾勒地分外凸出的双眼。僵了片刻,又落了下来,微微向左侧偏着。
女人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你妈妈近日电话许是欠了费,恰好我来白坪办事,便让我捎来一封信带给她。”
罢便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夹出一叠白纸,递了过来。
卫澜一双眼盯着,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她极力想预测、判断出这套辞的纰漏,当场戳了个稀巴烂,好把这妖怪样的女人轰到边去。
可好几秒下来,楼道里忽而窜出一阵凉,醒了醒脑。眼下那叠白纸又近了几寸,卫澜怕它碰着自己,赶忙伸出两根指头,捏着最外延拎着。
女人提脚朝着楼梯口去了,“哐当哐当”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奏出胜利者的乐曲,刺耳得恨不得用棉花捂着。
“你叫什么?”卫澜朝着视野里只剩下那半个头开了腔。
“哐当”声骤停。
“杨舒梅,木旁杨,舒适的舒,梅花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