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还在睡梦中的冯绍民动了动头,寻着那淡淡的香味闻了过去,这香味?在马车上闻到过,马车?天香?冯绍民潜意识的睁开了双眼,刹时间惊住了,天香在她咫尺的地方,正安稳的睡着。 抚着刚才被吓得咚咚跳的心,冯绍民慢慢的移后了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掀了被子,欲起身看看外面吵嚷之声,才发现中衣和外衣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起也不行,不起也不行,无奈之下,冯绍民索性小心翼翼移到了那边床头,抱了半边被子在怀里。 房间里还是很安静,冯绍民坐在那边床头不敢随便动,生怕惊动了天香。 这大概是两人唯一一次这样安静的相处着,冯绍民背倚着墙,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头的天香,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原来睡着的天香,这样的恬静,美好,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 她本该如此的呀!冯绍民慢慢的收了笑,眼神忧郁起来,如果不是她,天香就算不如此时这样恬静,也会如闻臭那样天真活泼,无忧无虑,都是她,害了这个女子一生! 香儿,你既恨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还要拿你的清白来救我,我不值,真的不值,这些年来,你待我这样的好,可是我却一直在骗你,我的心,早已充满了罪恶感,而如今你又待我这样,负罪内疚于我身,一生也挥之不去,这是你对我的最大惩罚吗? 看到被子那头的人动了动身子欲起身,冯绍民急忙揉了眼,是我吵到你了吗?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天香闻声看过去,稍稍征了一下,才起了身到冯绍民面前,伸手摸了摸冯绍民的额头,还好。 什么还好?冯绍民显然是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 桃儿,杏儿?天香没有回答冯绍民的话,冲着房门口喊了一声,门外的两人应了一声,开了门进来。 公主,驸马早,两人放下水,分头去开了窗,换了香炉。 天香拉开帐帘,下了床,别过头看了一眼还抱着被子在床上的冯绍民,你在床上不下来,她们怎么收拾床铺。 我不习惯被别人服待,外衣给我,我自己穿就好了,冯绍民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抱紧了被子回答了天香的话。 哼,天香轻笑一声,拿了桃儿刚放在桌子上的衣服走到了床边,是不是要我亲自服待,你才肯下来? 看到天香拿了衣服过来,冯绍民接过衣服就往身上穿,你看你,衣服还皱着怎么穿?天香伸手替冯绍民理着中衣的领边。 哟,原来驸马爷是觉得咱们服待的没有公主好,呵呵呵,旁边的两人笑言打着趣儿。 公主,我自己来,冯绍民自觉不好意思,抬手拉下了天香的手。 怎么?你觉得为妻的服待不周到么? 不是,公主乃千金之体,要公主屈尊降贵服待我,我实在受不起。 你我是夫妻,又谈何受不起,天香拿了外衣在手上,认真的替冯绍民穿好,洗把脸,去看看外面的吵闹声,今儿个有得你忙了。 噢,我这就去,冯绍民看了一眼已坐在梳妆台前的天香,心里沉沉的,她这个驸马爷,许是要违心的撑下去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送礼的官老爷们,收礼的账房下人们,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冯绍民就背了手站在厅门口看着那些人,愁眉不展,天香不过是说了一句有了孩子,这些人就争先恐后的来送礼,可若等到几个月后,天香没有孩子来堵住众人的口,那么到时不仅天香,整个皇家都会成为人们的笑柄,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平息这场本不该发生的闹剧。 账房主事看到了冯绍民,急忙把收礼的清单递到了冯绍民面前,驸马爷,这是清单,您请过目。 冯绍民看了一眼清单,目光落到了第二列,李兆廷李大人是自己来的,还是管家来的? 是管家来的。 那张绍民张大人呢?冯绍民看着第三列问。 也是管家来的。 呵,兆廷,以后的我们,真的就只能是朋友了,还有张兄,你待天香的情,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看到。 驸马爷,这些个大人里,只有王阁老是自己一大早就来的,现在偏厅里等着公主呢,账房主事道。 知道了,你去忙吧,冯绍民还了清单给账房主事,转身去了偏厅,绍民见过阁老。 驸马太客气了,老臣在这儿先恭喜驸马了,王阁老起了身回敬了冯绍民。 阁老今日没上早朝,来找公主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嘛?说起来老臣有些自作主张了,王阁老笑呵呵的摇起了头,花白的胡须颤抖着。 阁老但说无妨。 公主在皇上寿辰那天曾答应老臣为小女找一门好亲事,老臣时刻挂在心上,只是这几日府中出了一些乱子,也不敢来打扰公主,这如今和气一团,老臣又惦念这此事,就趁今日来走动走动。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父母的操些儿女的心,也着实不易,冯绍民看着对面的花白老翁,心里不禁凉凉的,三年未见的老父,你如今可好? 阁老既已操小姐的心,那不知阁老可有相中的人? 哈哈哈,不瞒驸马,老臣曾有意将小女嫁与刘丞相之子,可惜那刘公子心有所属,后来也就没有提了,这几年老臣也看过不少王候公子,能让老臣满意的人就只有当今丞相张绍民张大人。 阁老相中的人是张兄?冯绍民吃了一惊。 正是,张大人年少有为,又未曾娶妻,论家世,论门楣,是最能配得上小女之人。 只怕张兄心有所属,负了小姐就不好了,冯绍民本无意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这王阁老相中的人偏偏是张绍民,这个男人是天香的幸福,她绝不能让张绍民娶了别的女人。 王阁老似乎被冯绍民的话震住了,捋了胡须沉思了一会儿,驸马此话可当真?老臣是不会让小女做他人之替的? 绍民那日也见过王小姐,确实不是平凡人子能配得上的,只是张兄确心有所属,怕是要负了小姐了。 那驸马可知他心属哪家的小姐? 张绍民心中所属的那位小姐已经嫁为人妻了,阁老大可放心,在外面听不下去的天香开了口进了门里,余光扫到冯绍民身上,一脸的不屑。 老臣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勉了。 公主,你什么时候在外面的?冯绍民问了天香。 整个公主府都是我的,我什么时候在哪,谁也管不着,天香对于冯绍民的问话显然一点也不客气,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才成亲时那样,一个客气有礼,一个刁蛮无礼。 毕竟是过来人,王阁老听出了两人话里的语气,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就打算离去,却被天香叫了住,阁老,刚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王小姐与张大人的确很相配,明日我就去进宫面见父皇,替你说成此事,你就准备好一份媒人大礼等着我吧。 不急,不急,老臣先谢过公主了,王阁老客气了一番言语,带着一张笑脸离了偏厅,看着王阁老离去,冯绍民已心急起来,移步关了厅门,公主,你怎么可以答应阁老这件事。 冯绍民质问般的话,听的天香一张俏脸马上拉了下来,张绍民一表人才,又是年少得志,王小姐倾城之色,又是官家千金,两个人论家世论背景都是绝配,这样的姻缘线撮合起来又有何不可? 男婚女嫁本是好事,可是乱点鸳鸯错成双,那就要弄巧成拙了。 乱点鸳鸯?天香兀自觉得好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我乱点了哪只鸳鸯? 公主,你该知道张兄他待你的情,一点也不比飘红兄少。 是又如何?难道张绍民对我有情,我就要非他不嫁吗。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张绍民娶了他人,那你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爱你的男人了,冯绍民激动的抓着天香的手臂说着。 他爱谁,那是他的事,我又爱谁,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操心,还有,你抓得我胳膊好疼,天香实在是不想再跟冯绍民纠缠于这个问题,做出一个疼痛的样子示弱。 公主,我已经负了你三年的年华,你若此生不再幸福,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幸福于我来说,曾经很近很近,可如今,已经走远了。 不,它没有走远,它就在你身边,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去跟张兄说我的真实身份。 姓冯的,你先放开我,我的胳膊真要被你抓疼了,天香这次是真的被激动的冯绍民生生抓疼了胳膊。 听到天香吃痛的声音,冯绍民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行为,慌忙的松开了手。 天香揉着有些许疼的胳膊答着冯绍民的话,我既不爱他,又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三年前,你心里是有他的。 呵,你也说了,那是三年前,三年前,那李兆廷心里还只装着你一个人,可是三年后的今天,他心里也装着别的女人,这世上最容易变的东西,莫过人心! 不提李兆廷还好,一提冯绍民整个人就没了刚才那般激动,瞬间变的安静下来,人心,是有感情的,有感情的东西会变,那也不过是正常。 冯绍民的安静话语,使得天香回想起昨夜在马车上的种种,心里很是忧愁,她救得了冯素贞的人,但是她没有把握能救得了冯素贞的心,还有她自己的心。 你有时间还是好生想想怎么把这个驸马爷撑下去吧,我进宫去了,天香实在不想看到冯绍民这般没有生气的样子,丢下一句话开了门,你若还想寻死的话,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行了断,我这张脸可经不起你再一次的羞辱。 公主,一只手拉住了天香的胳膊,昨夜在马车上,谢谢你。 本宫菩萨心肠,救济你这等伤心人,举手之劳。 天香一句话,将原本一脸忧郁的冯绍民逗了笑,那笑里,泛着光,不知是为了李公子伤她的情,还是为了天香待她的好。 瞧你那点儿出息,哼,天香回头看了冯绍民一眼,笑颜离了去。 驸马爷,您该喝药了。 噢,谢谢,冯绍民端了药抿了一口,皱了眉,这不是治剑伤的药。 公主说治剑伤的药呆会儿喝,要先喝这碗药,杏儿答了冯绍民的话。 那这是什么药? 好像是什么热血化淤的药,奴婢也不懂,只是按公主的吩咐。 热血化淤?我身上好像没有别的伤吧,冯绍民自语着。 驸马爷你昨晚回来后整个人都快僵掉了,大夫说你气血不通,公主就在你身边照顾了一个晚上,直到三更天时才睡觉。 就是就是,要不是公主不停的给你拿热毛巾敷着腿的话,估计你现在还下不了床,在床上躺着呢。 腿伤?冯绍民有些不明白两人的话,她全身上下只有心口那剑伤,腿上何时受了伤? 杏儿和桃儿两人互看了一眼,齐声问冯绍民,驸马爷,你今早都不觉得膝盖处疼么? 嗯?听两人这么一说,冯绍民才觉得膝盖处是真的有些微疼,昨天在宫门口跪了那么长时间,说不疼是假的,可是从起床到现在她是真的没有在意膝盖处痛不痛,难道她是麻木了? 哎,看来我们公主对你真的是,咳,都不知该怎么说了,驸马爷,先把药喝了吧,桃儿把药递到了冯绍民面前。 看到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冯绍民着实想弄个清楚,桃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要想知道,就自个儿去问公主,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说主子什么事,只是希望驸马爷你不要跟以前那样对公主冷淡了,不然我们对你真的要另眼相看了。 桃儿,别说了,小心被庄嬷嬷听到,又该责罚咱们了,杏儿朝桃儿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该走了。 驸马爷你请便,奴婢退下了,两人收了空药碗匆匆退了出去。 空气中还荡着中药的苦涩气味,使得冯绍民一阵的心神恍惚,昨夜,她的狼狈不堪,全被天香尽收眼底,那样善良的天香,面对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她,居然还愿意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发泄,让她哭诉,这份情,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完了。 该是从昨夜开始,关于李兆廷的一切惦念,她都应该放心的忘记了,天涯咫尺,那是她等他的第一个三年,咫尺天涯,这是她爱他的第二个三年,三年又三年,呵!什么三年情缠,什么三年之约,如今,都空了一场梦,对他,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还有什么忘不了的! 冯素贞是为李兆廷而死的,冯绍民是为天香而生的,她已不能再做冯素贞,那她就只能是冯绍民了,冯绍民是谁?天香公主的驸马,驸马?呵,女驸马,她因为身份,伤害了天香三年,如今天香已明了,她再也不能伤害她了,做牛做马,只要天香一句话,天香的幸福,已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了,她要看着她幸福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