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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将近三个月,爸爸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最开始他还能勉强假装健康,但是到后来,他消瘦得越来越加明显,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天天躺在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里望着天花板,自己一个人沉思,有时候连妈妈的呼唤也不理。  但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一跨进病房,他就像有心电感应一般,眼珠子努力往这边使劲儿地转,努力地想看清我的模样。  我扶起他,用尽全力把枕头塞住,看着他日渐浑浊、呆板的双眼,心里越发地五味杂陈。  “爸爸,我给你做饭了,昨天刚和阿姨学的新菜,你想吃吗?”  说完,他直直盯着床头柜上的饭盒。  “想吃,乐乐做的饭最好吃了。”  尽管他说话已经不再有底气,但从他的声音里,我能感触到他的欣喜。  像往常一样,我打开饭盒开始喂饭,但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努力咽下的一小点饭菜,却真的已经难以下咽了。  我努力地喂:“爸爸,多吃菜菜,看这个菜菜,是我给你做的呢!看,我的手上都被烫坏了。”  我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伸出手把我烫伤的地方指给他看。  他的眼眶中隐隐有泪水。  “爸爸,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你要乖乖地努力吃哦!”  他大大地张开了口,但是还没等到勺子里的饭菜送到嘴边,他的嘴唇又迅速闭上了。  我知道,他难受,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了。  接下来的日子,爸爸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很多时候我怀着意思希望推开医院的大门时,心里忐忑不安,怕看到的又是一个沉睡得让人害怕的他。  手机里的成绩单依旧响起,但是爸爸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我只有默默守在他身边,趁他在短时间清醒的那几刻把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念给他听,再看着他努力作出的一丝又一丝的微笑。  微笑,原来也可以这么伤人。  又一个月将近,爸爸终于去了。  他躺在床上,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微弱的眼线,我紧紧捏住他的手,凑近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唤:“爸爸!爸爸!我是乐乐,我在这里!……爸爸!”  “我……最……爱……乐……乐”  他终于去了,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想表达他对我深沉的爱,仿佛在解释,仿佛在弥补,仿佛在说:  “乐乐,对不起。”  如果人的神经真的还有感应的话,爸爸你应当安息了,乐乐从来没有怪你。  我是你前世的情人,最爱的情人,却是今世的孽债,让你担惊受怕,让你操碎了心。  就在爸爸离世的那一天,在医院的门口,站满了家族里的三姑六婆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病重的消息像冬季里的寒风,没日没夜地游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吹进了那无数待张的耳朵里。  爸爸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最爱乐乐。”  可是,全世界只有我和妈妈能够读懂这句话的意思,我的奶奶姑姑们不懂,他的侄子侄女们不懂。  不是不懂,是假装,是刻意,避开。  我看到在众人哀伤的场景中,我的奶奶,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甚至你连装都不屑?在那些吚吚呜呜的哭声中,我又能分辨出几人是真心,几人是演戏?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我没有料到的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我想象。  人心易变,人心难测,我算是领会到了我这一生可能都不再有机会触摸到的冷漠。  就在我爸爸被下葬的那一天,我家的房门被撬开了。  当我和妈妈一身黑纱,衣襟带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近家门口时,却看到大门四开。  我犹如当头一棒,一瞬间惊慌充斥着我的每一根神经,甩开步子疯狂地跑进家里,却发现在我家的客厅里,齐齐坐着连对我爸爸最后的送别都没有去参加的奶奶、大姑、二姑、三姑。  而我们各个房间的门,全部敞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而我的妈妈,正一首牵着我的弟弟,一手拎着爸爸遗相,看着这一幕,呆若木鸡。  看到我们回来,这时候的他们,甚至连一个笑脸也吝啬给。  敏锐的感知让我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拉着妈妈,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全程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要做出疯狂的举动。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我大姑开始有动作。  只见她从身后掏出一张银行卡,直挺挺地扔在桌上。  “这卡里的钱,我们分了吧!”  她说得理所当然,若无其事。  “乐乐,告诉我们,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  我一脸木然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震惊、懵逼、恐惧、疑虑……种种不好的感觉都从心头袭来,化作阵阵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见我没有反应,我的二姑发话了:  “乐乐,这里面的钱,你要是不拿出来,你们就一分钱也分不到!你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她死死地盯着我,像饿狼盯着一只幼崽,眼神毒怨,咄咄逼人。  我突然想起那天洁白的病房里面,那悲伤得差点肝肠寸断的表情,差点还以为她是白衣天使上身。  他们能得到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给他们的!  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一阵威逼利诱无效后,他们终于耐不住性子,选择了暂时撤离。当他们一群人像鬼子进村又出村般扬长而去的后,我望着那扇被砸坏的大门,它哀怨地立在寒风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上演。  终于走了,终于看不见人影了。  “乐乐。”  妈妈突然大叫了我一声,紧接着拽着我就往楼上走,脚步急促,呼吸不畅,我知道,她很紧张。  她把我拉到了我的房间里,锁上门,又进了书房,再次把门反锁上,做完这些,她好像一刹那就恢复了理智,把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监控器后,才开始拉着我坐下来。  “乐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刚才祈天(我大姑)手里拿的那张银行卡,是你爸爸给你留下的一笔隐形财产,他是个聪明人,料想到自己过去后,那些明面上的古董字画房产是留不住的,所以就给你留了这张卡。”  “他在去医院晕倒前的那一天晚上,悄悄用胶带绑贴在了你的书柜背后,又把你的书柜紧紧靠着墙上挪。”  “本来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那天他住院后,可能预知到了一些事情,就悄悄把这件事请告诉了我,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说到这里,妈妈的语气从最开始的悲伤逐渐转变,最后终于发出一声悲愤的吼声。  “不过,乐乐,你不用担心,他们就算拿着卡又能怎么样!不知道密码,就算她是银行行长又怎么样!”  “乐乐……你记好,密码是******”  “乐乐,你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说,任何人,这是你的将来,你翻身的全部,你明白了吗?”  “乐乐……”  她的语气又开始变得悲怆起来,说到最后直接抱着我又哭起来。  就在前一天,我还以为爸爸的离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打击,但经此一遭,我才发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后面,一件接着一件,排着队等着我去做。  一时间,才十三岁的我,竟然体会到了“苍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