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约着修平来到河畔的一家酒楼,这里虽在闹市,楼上临水的房间却也雅静。 两人入座,店小二端来茶具,两人又点了几个小菜,君玉知他也不善于饮酒,就让上了壶性温的酒。 自两年前与少华喝酒之后,她也意识到喝酒是男人的特性,自己例外反而招嫌,便一直在练酒量,现在一般的场合也能应付了。 她斟满酒,端起来,笑着对修平说道:“咱们是同年,又是同乡,我老家也在临安,以后在外不用称我职务,就叫明堂,这样也觉亲近。” 修平也笑道:“学士即这样说,那我就从命了,为同年、同乡,干了这杯。” 这筎修平虽是真男人,却不比君玉粗壮多少,瘦削文静,一副秀气的脸上,棱角分明,透着不同于外貌的男子之气。他重新斟满酒杯,继续说道:“方才听明堂说老家在临安,不知可听说过皇甫总兵的遭遇?” 这句话,让君玉心里一颤,她略略一顿,平静的回道:“知道些,这件案子成了悬案,皇甫元帅尚在敌国,他的家眷---” 说到这里,她不忍出口,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理应是兵部和刑部的事,但现在都是枢密院一手独揽,不知如何处理,大概不了了之了吧。” 筎修平一脸激动,忿然说道:“这些草菅人命的昏官,根本视国家律法如儿戏,哪懂什么治国之道。尤其是刘捷,貌似尊儒,哄得皇上信赖,可他哪一样是君子所为?受贿卖官,强权霸道,这种人在朝,哪还容得正气。” 君玉与他相处日久,知道他满腹为国为民的诚心,不得施展,又是刚正不阿的秉性。这种人遇上明君,或可重用,但以他的地位,恐怕到不得皇上身边,就被埋没。 君玉端起酒杯,对他说道:“正林兄一腔正气,明堂佩服,不过要想以正压邪,光凭血气是办不到的。” 修平端起杯子,与君玉的酒杯碰过,喝了一口,说道:“明堂有何高见?” 君玉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轻轻说道:“我倒是没什么高见,只是觉得在这种权臣的压制下,必须等机会。恩师的做法可取,至少保住自己,才有路子。如今你我无法接近皇上,不知皇上心里所想,为何会对朝政如此敷衍。” 修平说道:“明堂平日不太和同僚走动,还不知就里,我倒是听说,那当朝太后与这刘捷甚好,从后宫到前朝都是他们的势力,又选刘捷的妹妹做了正宫,可能皇帝也有忌惮吧,当今皇上可是个大孝子呢。” 君玉笑道:“他这一孝,倒把个江山让出去了。” 修平道:“这个江山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如明堂所言,若有机会,我一定洒尽一腔热血,扫平奸佞,还公道于民。” 君玉敬佩道:“还是正林兄凛凛正气,君玉佩服。” 修平也说道:“哪里,明堂也是光明磊落,你曾拒绝了许多显赫门楣的婚姻,确是个不贪富贵,不攀附权势的君子。” 君玉听了,不敢解释,暗想,如果自己真是男子,还会是这样的君子吗? 时近中午,楼上又来了两个熟人,一个是睿王之子查尔钦,右榜的榜眼,如今同在翰林院就职。另一个是御史台的赫英,参政赫知查的儿子。两人虽是蒙古人,但也算是精通汉学,能中得头甲亦是人中之凤。 四人见过礼,一同入座,这个查尔钦是同僚,倒是很熟,只这赫英,除了是同年以外,下朝后基本不怎么见面。在君玉眼中,这人稳重大气,不同一般,两年来变得更加成熟。在他身上既有蒙古人的精壮,又有儒生的温雅,不愧是官宦之后。 君玉对这位同登榜首的状元格外留心,她端起酒杯,怀着敬意对赫英道:“赫英兄年轻有为,令人敬佩,君玉敬赫兄一杯,祝赫兄已早早成为国之栋梁。” 赫英见君玉如此,倒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这个状元与君玉的差距。说道:“骊学士莫要高抬在下了,我这个状元徒有虚名,惭愧,惭愧。。” 一向敦厚实在的查尔钦也端起酒杯道:“赫兄就莫再谦虚了,我们里面就你是节节高升,跟着御使巡查了两次,回来就提了监察副使,在朝廷功不可没啊。来,来,我们三人都敬你一杯。” 听他这样说了,筎修平也端起酒杯道:“是啊,是啊,皇上慧眼识人,赫兄初登榜首,便沐皇恩,实在佩服,望尘莫及啊。” 君玉听修平的话里有刺,用脚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不过赫英听了,也不在意,说道:“既是大家厚意,我就领情了,这杯酒我们同饮,就算我们四位同年共勉,日后齐心协力,为国效劳,也不负了寒窗苦读的这点学问。” 说罢,他一饮而尽,三人也喝了。 赫英放下酒杯,拿过酒坛,一一倒满后,直率道:“众位同年,请听我一言,我知道如今蒙汉关系不睦,在科举,任贤上歧视汉人。可建朝以来皇室就未曾平定过,一时对汉人有所顾忌,也在所难免。现在连年战争已平定,大元的版图是历史上最大,人口又多,中原统一后,如何治理,还要靠蒙汉一家才是。我们千里赴京,就是想一展胸襟,目的是一样的,国富民强,才能永保天下太平。” 君玉一旁听着,心里赞许,此人并不像有些蒙古官员那样居官自傲,这话说的也有诚意。 修平也爽快道:“赫兄坦荡,让修平自愧不如,刚才是我唐突了,自罚一杯。”说完,真的又喝了一杯。 君玉道:“大家都是胸怀宏愿,为报国扬名而来,不分彼此,应当相互提携,荣辱与共才是。”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附和,消了不少顾虑,推心置腹的聊了起来。 闲谈中,君玉知道了刘奎壁仍扣押在吹台山上,为此,刘捷偷偷托人送去万两白银赎儿子,不想被驳回,还把银子抢了。弄得他哑巴吃黄连,也不敢说,正憋闷呢,怪不得这家伙上朝时脸铁青着,说话没好气。还听说皇后怀胎七个月,日夜担忧侄儿,身体不太好,皇上忧心忡忡,所以赫英提醒君玉这几天要格外小心。 果然不出几天,宫里传出消息,刘皇后早产,母子俱亡。这刘皇后虽出在刘家,却不似娘家人的跋扈,皇上对她的娴淑也特别宠爱。一但香消玉陨,皇上竟把怒气发在吹台山上了,立马让枢密院派人去剿。 这刘捷却一反常态,劝皇帝道:“如今皇后大丧,不易征讨,望皇上息怒,还以龙体为重。容为臣日后计划妥当,再行追剿不迟。” 毕竟他的亲生儿子还在土匪手里,并扬言官兵若来,先杀了他,刘捷不得不忌。 皇后大丧,文武百官临朝三日,日日叩拜,皇宫内外一片肃穆。皇上特喻,皇城大都三日不得娱乐,百姓官宦不得嫁娶,可见刘皇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 待得出殡这日,满朝官员出建德门送至北苑,祭奠后,百官长号而退,由三位蒙古官员护送至北漠,其余人等返回。 皇后丧礼已毕,太后却染上病疾,半个多月后,竟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皇上衣不解带,日夜守候,竟无一点转机。他大骂宫中御医,皇后早产,束手无策,太后病重,也无良方,还要你们何用?盛怒下便要赶了出去。 刘捷跪劝皇上息怒,称宫中御医毕竟医治范围有限,不如遍访民间高手,或可有一线希望。” 皇上即刻说道:“那还等什么,快传所有人立刻上朝,就是生病的,休假的一律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