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坡粘土矿办公楼的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矿工。
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目光一边望着楼上,一边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我看,郝矿长八成是压不住了!我在矿上工作了二十多年,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中层领导一起申请调动。”
“我琢磨着也是!八零年冶金局筹建天北铝厂,从我们矿上抽人的时候,也没有见这么多干部申请调动啊!”
“嘘嘘嘘,别说话,快听,上面吵起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把目光都聚集到二楼东侧的矿长办公室。
“郝矿长,”一个粗犷的声音从矿长办公室爆了出来,虽然隔着十几米距离,院子里的矿工依旧听得清清楚楚,“拜托你高抬贵手,在调令上个我签个字,好不好?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纵使自己可以饿肚子,但是家人总要吃饭,是不是?矿上既然给我们发不了工资,就别拦着我们换个地方刨食吃啊!”
矿工们互相碰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个粗犷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后勤科科长翁梅生。翁梅生的姐姐翁梅灵是冶金局财务科科长,除了局长和常务副局长之外,连普通副局长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如果换做前几年向阳坡粘土矿正红火的时候,翁梅生或许不敢跟郝国庆顶牛。但是现在向阳坡粘土矿日薄西山,翁梅生在局里又有翁梅灵这么强硬的后台,加之又一心要调走,自然是不再有什么顾忌,率先向郝国庆开炮。
“对啊,郝矿长!”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翁梅生的声音响起起来,楼下的矿工们都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正是矿工会主席管兰花。
和翁梅生相比,管兰花虽然在局里没有那么强硬的后台,但是她的丈夫却是冶金局局属企业天北碳素厂的一把手,自然也没啥顾忌。
“昨天你说,让我们再等一周,说一周之内,彩枫陶瓷公司一定会跟矿上签订粘土购货合同,矿上的形势就会得到改善。好,我们相信你这个老领导,等也就等了。”管兰花说道,“可是现在是什么局面呢?你家郝爽在彩枫陶瓷公司车间泼了台湖过来的总工程师一脸泥浆,让台湖的总工程师撂下狠话,说只要他还担任彩枫陶瓷公司生产线的技术总负责人,就不让咱们向阳坡粘土矿的一两粘土进入彩枫陶瓷公司的生产线。郝矿长,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多等一个星期,还有什么意义?不是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嘛!”
“郝矿长,不是说我不支持你,实在是你家郝爽太不知轻重,太胡闹了。”另外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是向阳坡粘土矿的生技科副科长康文彬,“如果换做是我在那边,给人家那个台湖总工程师赔小心还赔不够呢?又怎么会如此胆大妄图,把一帽子泥浆豁人家脸上?”
“对,这完全是你家郝爽的责任!他根本是拿着我们矿上七八百号人吃饭的问题在胡闹台!”另外一个声音接着康文彬的话响了起来,正是仓库保管员彭云泽,“他难道不知道,我们……”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郝国庆给打断了下来。
“你们够了,都给我闭嘴!”郝国庆咆哮道,“你们有什么火,有什么怨言,冲着我来,冲着我发,我郝国庆毫无二话。向阳坡粘土矿陷入今天这个局面,我这个矿长肯定是难辞其咎,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
“可是你们把矛头冲着郝爽,又是什么意思?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咱们矿的粘土产品滞销是今天才出现的吗?这长达两三年的滞销局面,跟郝爽有一分钱的关系吗?”
“你们这些当伯伯、当叔叔、当阿姨的,把责任往一个还在念大学,没有到矿上工作一天的孩子身上推,良心不会痛嘛!”
听着郝国庆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院子里这些看热闹的矿工不由自主地都往后退出去好几步。
郝爽果然是宠儿狂魔郝国庆的逆鳞,根本沾不得碰不得,估计楼上那几位如果谁再敢不开眼提郝爽两个字,说不得就要尝一尝郝国庆这二十多年的老矿工的手上功夫了!
就在这时,忽然间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喇叭的滴滴声。
矿工们回头望过去,只见一辆挂着天阳市牌照的黑色小轿车开了进来。
他们一边往两旁退着,给黑色小轿车让出道路,一边互相议论着。
“咦,这辆小卧车是什么牌子啊?看着好像比咱们局一把手的伏尔加都要高级啊!”
“嘿嘿,你这就白脖了吧?伏尔加,三辆伏尔加而已不够买这辆车的!我告诉你说,这叫霓虹国产蓝鸟王。我家邻居的哥哥在天阳市当局长,过年的时候就坐着一辆蓝鸟王回来,老牛逼了呢!”
“啊?蓝鸟王,这么牛逼啊?这么说来,这辆小卧车车里坐的也是天阳的某个大局长?”
“局长,你眼瞎啊?没有看到车门上面喷了一行小字:天阳陶瓷厂吗?这明显是天阳陶瓷厂的车啊!”
就在矿工们的议论声当中,黑色小轿车在办公楼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只见左右车门同时打开。左边车门里迈步下来一个身穿中山装的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只看气度,就知道是一位大领导而右边车门里钻出一个年轻人,却是郝矿长碰不得的逆鳞,宝贝儿子郝爽。
啊?
郝爽?
他不是在彩枫陶瓷公司刚刚得罪了台湖的总工程师吗?
又怎么跟天阳陶瓷厂的这位大领导一起坐高级小卧车过来呢?
郝爽回身扫了一眼院子里这黑压压的矿工,又听着楼上矿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吵闹声,又哪里不知道出了乱子。
你妹啊!
彩枫陶瓷公司那边刚刚拖延的点时间,这边就开始上演逼宫大戏了啊?
看来必须得刹一刹向阳坡粘土矿的这股歪风邪气了!
不然再这样下去,自己老爸在向阳坡粘土矿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吕厂长,让你见笑了,这边请!”他一边盘算着,一边伸手把吕集体往楼上请。金沙jszne